她也刚从扈州回来没两天,与赵清大军几乎是同一时间抵达的,这是战乱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时松想起她之前义气相助,作势谢礼,不料萧洛钰有感应似的一激灵,急忙道:“别了,那些恶心的话我不想听。我让寒梅跟着你,纯粹是不想欠人情。”
不想欠柏秋行救出她把她留在扈州的人情,尽管不是柏秋行一个人的主意。
“……”时松左右看了看,见柏秋行也出来,心思便也不再这边了,“成,那我们先走一步。你俩慢慢聊。”
说完拽着刚出殿的柏秋行就跑,只留下萧洛钰和赵清两人四目相对。
“我……”赵清先开的口,半天没措好辞。
萧洛钰面上无情绪,语气一如既往:“没死就成。”
“怀安,我自知对不住你。”
“所以你打算一直对不住,是吗?”萧洛钰直勾勾盯着她,想从她眼里读出什么,直摄人心。
赵清仍不敢看回她眼睛。
不等赵清回她,她便错身走过不做停留:“随你便。”
赵清难得几分慌张:“如果你肯原谅我——”
萧洛钰顿足停住,头也不回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怪你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好半晌无言。
最后,两人释然一笑。
出了宫门,时松自觉地拉着柏秋行上了马车。
柏秋行垂眸看着自己掌中被另一人搭上的手,玩笑道:“堂堂王爷,跟我住三更冬是不是委屈了些?”
“更委屈的我都受过,你这算什么?”时松说得不以为意,甚至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笑。
柏秋行却忽地心酸,他整个人顿住,语调沉下来,认真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实在是——”
时松钻进马车,手上扯了扯打断道:“我知道,要你命的人不在少数。你那时又身受重伤,越少人知道你的存在越好,让他们相信你是真的死了才是最安全的。我没觉得有什么。”
柏秋行蓦地抱住他,揽过他的头,轻啄眉间。
窗外偶尔飞过的雪花,落地即化。
时松斜着窗外,扬唇道:“走吧,去关副将家看看。”
“嗯?”
“怎么说人家也是在为我们卖命,不去关心关心人家家属?”
柏秋行回之一笑:“也是。”
两人跟着关家小厮进门时,秦玏刚醒不久。
长廊下,轮椅之上的人阖目不言,双腿披着毯子,整个人虚弱不已,一身的病气药气难阻,瘦削得都快成骷髅了。
秦珠就在他旁边蹲着,时不时为他揉揉腿。
时松记得,上次见他,还是有人气的。
小厮通报完过了许久,秦玏才回神抬眸。
本是大好的年纪,却和垂暮老人一般眼窝深陷,老态尽显。
秦玏见了两人,扯出一个笑:“拖着这一副病躯,无法作礼,多有担待。”
听见秦玏说这话,饶是秦珠没见过这两人,也知非是常人,于是起身福了福礼:”见过两位大人。”
柏秋行一颔首,随即应道:“无妨。”
时松扶起秦珠,将话头对准秦玏,不忍问道:“秦福将这些日子,过得可安稳?”
秦玏无力摆手:“王爷不必忧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为清楚。”
他十分疲怠地合眼,轻声缓慢说道:“我……命数已尽。”
还不等时松二人说什么,一旁的秦珠便含泪斥责道:“阿兄!别再说这种话。”
秦玏的样子像是睡得迷糊,眼睛半睁,极力抬手抚摸她的脸,说话都费力:“阿珠乖,你先下去,阿兄同这两位大人有要事相商。”
最后,秦珠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支走了她,秦玏复又开口:“前些日子收到云道的信,酉州一切顺利。待京都的消息传到那里,安顿流民的政策下落时,也就能太平些了。”
时松吐了口气,劝慰道:“将军还是多放些心思在自己身上,若是来日关副将回来了见将军这副模样,该如何作想?”
“等不到了。”秦玏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
“王爷,大人,”他侧首,用力抬眼看清时松二人,说话声极轻,“帮我给云道带句话吧,就说,未能实现的相守,我秦玏,下辈子来补偿。”
轮椅旁立着的两人都不言语,悲痛、感慨、惋惜……思绪万千。
他们没想过,秦玏会是如今这副病入骨髓的模样。
秦玏见他二人不作声,也知其心中所想,没再往生离死别那方面说。
“边关还在打仗,怕是更难熬吧。”他极慢地伸手,接住飘过的一片白,落掌久久未化,仍是那六瓣的样色。
其实不是很冷,比起冬日的雪,根本算不得什么。但于秦玏这副身子来说,确实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