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是桑府头次往明理堂送腊八粥,几个姑娘围作一团,热闹问起了这腊八粥为何跟京都的不一样。
桑沉焉难得有了高谈阔论的机会,从她外祖家所处的鸿寿县县衙前,蜿蜒流淌的湫水河说起,直说道了她阿娘的手艺。兴致越发高涨。偏头瞧见自家下人还未远去,就在窗扉外听她说话。
将人招到跟前,附耳道:“去将我书案旁的那盒腊八粥,送给纪大公子。”说罢,继续侃侃而谈。
既然摆脱了低落的心绪,她桑沉焉没什么不能继续的。昨儿又丢了脸,今儿换个人去就是了。
横竖不是什么大事。
桑沉焉书案旁,摆着两个食盒,甚差别也无。小丫头不知是否竖着耳朵听自家姑娘侃大山去了,也不拆开看看,顺手拎了一个便转身行到明理堂东侧。
尚且有三五步距离,就听见桑正阳的喊声,“你怎的又来了?”待瞧见小丫头手中的食盒,“这是阿娘特意给我做的?”
桑正阳难掩开心。
小丫头:“五哥,这可不是。这是三姑娘吩咐送来与纪大公子的。”说着给桑正阳歉意一笑,行到纪明书案前,恭敬递上。
纪明了然一笑。这是不好意思自己来了!
抬手接过,给小丫头道了声谢,纪明偏头看了一眼尚且处于难过中的桑正阳,“五郎,可是要尝一口?”
桑正阳麻溜摆手。不就是个腊八粥,谁爱吃谁吃去。
纪明见状,又是一笑,当即掀开食盒取出,顿觉这味道有些不对。转念又想,方才桑府的小丫头送来的几盒,各色口味都有,想来这盒又是不一样的。
白瓷汤匙不过小小盛了一团,尚为入口,一股浓郁的桂花香便扑鼻而来。虽说这个时节的桂花很是稀罕,可如此多的桂花聚在一起,颇有些不能忍受。
香气浓郁直直往人鼻腔里窜。素来不爱熏香的纪明,捏紧了勺子才稳住,没有失态。
偏生桑正阳时不时偏过半个头,瞧上一瞧,满是惦记。
惹得纪明手中这口还未入口的腊八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五郎,见你如此喜欢,我还是转送与你罢了。”
打小一块长大,桑正阳眼中的纪明有些多智者近妖,可他们二人是何等关系,还用得着往对方身上使心眼子。
当即起身,大步前来,抢过纪明手中的碗碟。
刚凑近,还一口没吃,就被这无孔不入的桂花香给呛得脑仁疼。
桑正阳咧了咧嘴,“大郎,你得罪我妹妹了?还是我妹妹看上你了?”
这话问的,转折如此之大,饶是聪慧如纪明也没明白。
“桂花味的腊八粥可是我三妹的最爱,她今儿能舍了给你,算是看上你了。不过这样的东西,送给男子,我倒觉得更像是你得罪她了。”
除了他家三妹妹,谁还喜欢吃这样的玩意儿。
纪明怔了怔,好半晌才好言道:“五郎,慎言。桑三姑娘乃闺中女子,于这世道本就不易。你身为兄长,该多为她考虑才是。”
桑正阳:忘了你跟我不一样了。
待到下晌,汤先生评了姑娘们早间的课业,到东侧给公子们讲学之后,桑沉焉趁着空档,端起书案一旁的食盒,放在火炉上煨着。
冬日的火炉,银丝炭烧得通红,劈啪作响。因着明理堂中不用丫头伺候,姑娘们时常自己动手。甫一放上去,她便转身同钱弗若闲话。
已然三五句话功夫,桑沉焉还没闻到熟悉的桂花香,歪头想着:是不是阿娘今儿失了准头,做得不好了。
转念一想,阿娘虽然有时不甚靠谱,可于吃食一道上,从未失过手。想着便转身往炉子跟前,打算尝了一口。
粥还未咽下,桑沉焉便定住不动了。软软糯糯,香甜无比,是出自阿娘的味道。
可,一点子桂花的影子也无。
霎时间福至心灵,她想到了午后命人送去纪大公子处的那盒。
这是哪个小丫头,送错了东西,可是害苦了你家姑娘啊。
本想厚着脸皮继续讨好,谁曾想,这是彻底绝了拜师的希望啊!
谁家公子喜欢这口味,就是五哥也嫌弃得很。
外头天色尚早,忐忑中回到书案后。桑沉焉巴巴地望着窗外,厚重阴沉的乌云满天,无声在天空中缓缓飘荡。
她现在,也好想如这朵云一般,从二府之隔的小门,飘荡回去。
约莫时辰差不多了,桑沉焉在几位姑娘诧异的目光中,书案也不收拾,拎起裙摆就出门而去。
身后有厉鬼也莫过于此。
钱弗若:“她今儿是真的不一样了!”
纪挽月、纪皓月二姐妹顺着钱弗若的目光,望着桑沉焉的背影,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