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看得钱青眉头紧皱,她想起了楼下那些西装革履的老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王安迪的爸爸,一个中国人,要举办平安夜聚餐。看来,这家人多半是要举家迁移去美国了。这应该不是一个临时的决定,他们很有可能在上海就已经为自己把去美国发展的路给铺好了。
“你们家什么时候走?”钱青低声问王安迪,意思是什么时候去美国。
王安迪看了眼爷爷,小声回答:“可能就是明年年初吧。”
当王安迪的这句话刚说完,他爷爷就激动大喊:“安迪,你赶快和你爸爸去说,说我不要去美国!”似是心中愤怒无法抒发干净,他对着杨奇和钱青大呼:“美国有什么好的?我都要死了,我还不能死在自己的故土吗?”
老人显然是受了刺激,他的情绪起伏太大,导致现在无法控制。生怕爷爷有个好歹,王安迪赶紧安抚说:“不去美国!我们不去!”他轻抚爷爷的胸口,试图让他平稳下来,且柔声哄他:“您别生气,我现在就去和我爸爸讲,说我们都不去美国,都留在上海。”说完,他就抬头使了个眼神给钱青和杨奇,让他们先出去。
“杨先生,请务必要把我的伯父接回来。”也许是老人自知他已经到了做不了决定的年纪,故而他在杨奇走之前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想要诉说自己最后的请求。
感受着手腕上的那股用力,杨奇轻拍老人粗糙的手背,点头答应道:“请放心,我会把他带回来的。”无论是人还是骨灰,哪怕只是风中的一抹灰土,他都会尽力去找。
离开王安迪爷爷的卧室后,王安迪将两位老师带下了楼。他一边走,一边与他们解释说:“爷爷本来就不是很想去美国,但他有时候糊涂,所以我爸也从来都没有把他的意见当一回事。”
钱青扭头朝老人的卧室看了眼,她心里很沉,不知道这家人的决定会对这位半只脚踏进黄土的老人造成怎样的影响。在陌生的国家,听着与祖国不一样的语言,逼迫自己去适应西方文化,对于这样一位念旧的老人来讲,是否太过于残忍?
“去美国的话,你爷爷的身体吃得消吗?”她或许是有愤怒的吧,所以想问一问。
“我爸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包括给爷爷提供长期治疗的私人医院。”王安迪又何尝不知道让古稀老人去到大洋彼岸是一件遭罪的事儿呢?可他知道又有什么用?将叹息咽到肚子里去,他摆出看开的笑脸,说:“我爸决定去美国发展他的事业,明年年初,我们全家都会搬去纽约。”
NEW YORK,纽约客,是每一个经历过九零年代的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的一个词。钱青想到了《欲望都市》,她承认那是一个让人充满了无限遐想的地方。可是,藏在纽约光鲜背后的痛苦及冰凉又有谁能想到和看到呢?
“TERM 2 你还来吗?”钱青走下最后一阶楼梯,她问王安迪,“去美国的话,你打算怎么申请大学?”毕竟他的Y12还没有读完,申请大学的话还少一张HIGH SHCOOL的文凭。
王安迪耸了耸肩,回答:“也许会加一年桥梁课程?反正,我爸都已经安排好了。”他轻嘲说:“我爷爷都没得选,我就更加没得选。”说完,他转头看向了正在参加这场平安夜聚餐的上流人士。收起笑容,他无奈透露:“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爸的朋友,他们会给他提供长期的帮助。”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他父亲的事业。
“杨老师,钱老师,一起来参加我们今晚的平安夜聚会吧。”王安迪的父亲看到他们已经下楼了,便上前热情地邀请他们加入。他走到杨奇面前,看着对方,抛出诱饵说:“在上海的国际学校教书总感觉发展还是有些局限,不如去国外。要是杨老师想去美国发展,你可以来找我。”
生活是讽刺的,家族的老一辈是用一生来救国的志士,但后人却已把先烈的理想和信念随着先人的入土而一同埋入了黄沙之中。钱青看着这位崇尚西方的王治平家族后人,她不禁唏嘘和遗憾。
面对着对方表演式的笑脸,她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不,我觉得中国很好,我不想离开这里。”杨奇拒绝了王安迪爸爸的邀请。不是所有人都会把纽约当做天堂,他眼中的最好永远都是这片饱含了无数热血和生命的土地。在这个和平的土地上,每一草,每一木都是由血水浇灌而养成的。枝繁叶茂是救国之人用身躯养育出来的成果,他会守着它,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这是他的信仰,坚固如铜铁铸造在他的身体之中,永远都不会动摇。
“今天就先这样吧,王安迪爸爸。”钱青看出来杨奇的心情不是很好,而对方也不是真心看得起他们这两个教书匠。她找个台阶,圆滑地说:“我们来拜访呢,本来就是打扰,挺不好意思的。不能再给您添麻烦,让您费心招待我们,所以我们还是打算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