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青站在一旁没说话,她能感觉到王安迪爸爸的气场有点儿强,便就把应对的工作完全交给杨奇。她躲在他的身后,观察着周围,发现这里不仅仅有中国人过洋节,也有不少外国人。他们穿着正式,举手投足都好像是来自于上流社会一般。
审视着自己的穿着和杨奇的一身西装,她心想他俩今天穿得也算是得体,没丢人。
“爸爸,你去招待客人吧。我带老师们上楼去找爷爷说话。”比起大人之间的波涛汹涌,王安迪则是单纯又心急。他年纪小,看不到成年人之间的相互打量,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让老师和家长过多交流,以免给他造成麻烦。
看穿儿子,且也早就通过儿子提前知道杨奇过来的原因,王安迪爸爸并没多说什么。他轻轻笑了笑,指着楼梯说:“我父亲脑袋有些糊涂,有时候听得清,有时候听不清,还请老师们多担待。”他不想细问,也不想知道太多,因为这些他都不在意。说完,他就转身去招呼客人了。
父亲的离开让王安迪放松了不少,他脚步轻快地带人上楼,并不时扭头和身后的人说:“爷爷知道杨老师要来,他已经在楼上的卧室里等着了。我提前和他说了会儿话,现在他应该是清醒的。”
豪宅就是豪宅,无论楼下多吵闹,一旦上了楼,完全就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钱青感受着周遭的安静,感叹一栋房子最重要的就是隔音要做好。
跟着王安迪往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卧室走去,杨奇突然产生了一种‘近乡情却’的感觉。明明还没有确定王安迪的爷爷就是王治平兄弟的儿子,可他的心却开始有一阵颤抖。或许,这就是答案即将揭晓时的紧张吧。
“爷爷,你醒着吗?”王安迪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进门时,他轻声问向卧床躺着的老人。
老人满面沟壑,苍白的面孔上布满了棕褐色的斑点。他的白发早已凋零,就连躺在床上的身躯也都似枯树枝一般干瘪。
杨奇看着他,仿佛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如果他还活着,他应该也是如此光景吧。若是有后人照顾那还算好,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人,恐怕在垂死之时只能是凄凄惨惨,风干腐朽于无人知的腌臜角落。
“安……迪……”似是拉风箱的声音从老人的喉咙里发出。脖颈处的骨头和气管随着这两个字的出现而剧烈震动,旁人能看出来,在说这两个字时他有多费力。
豪华的房间里住着又怎样,人都要死了,物质上的一切都不过是虚无。瞧着眼前的景象,钱青只觉王安迪的爷爷就像是只有一口气吊着的干瘪尸体,活人看着都觉得他在受罪。
“王安迪爷爷,您好,我是安迪的体育老师。我叫杨奇。”杨奇走到老人身边,他坐上王安迪给他搬来的椅子。当坐下之时,他问对方:“冒昧叨扰,不知您还记得王治平吗?”
第25章
‘王治平’是个久远的名字,久到王安迪的爷爷看着杨奇久久没有发声。而王安迪,他则更是完全没有听说过家里有这么一号长辈。
像是掩藏了百年的秘密被撕开了尘封的一角,过去消失了多年的人终于要被时光拉回。
王安迪的爷爷躺在床上,垂老似枯叶般的眼皮盖着尚能灵活转动的眼珠,他的瞳孔缩了又放,似是看到了过去的光景一样。几秒的安静,他对着杨奇,用嘶哑的声音竭力问:“伯父……回来了?”
一声‘伯父’就好比是一记鼓槌,它虽轻捶,可却也十足有力地砸到了他的心上。他的目光与老人的眼神相交,他们的眼睛里都有太多的故事。
“王治平是谁?是爷爷您的伯父吗?”努力从状况外扒进状况内的王安迪看着他的爷爷,带着对家族故事的好奇与疑惑,轻声询问。
这个问题被问出后,王安迪的爷爷就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眼睛虽然是在看向杨奇,可目光中的涣散却让人不免担心和害怕。不过很快,他的眼睛忽然睁大,仿佛是胸口有一口气提了上来。他努力地仰起上半身,作势要挣扎起来,且语气急切地问:“治平打仗回来了?”还未等人回答,他紧接着又加了一句:“葬在哪儿呢?”
八九不离十,杨奇心里有数,他应该是找到了王治平的后人。“老先生您先别着急,咱先躺好,有话我们慢慢说。”他赶忙站起身,帮着王安迪一块儿把枕头束起靠在老人的身后,且扶着他慢慢地坐靠在床头。
“王治平从滇缅写了封信寄回上海。”杨奇一边帮着老人掖被角,一边将自己的来意交代清楚:“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帮他把信给您送来。”
王安迪的爷爷听了杨奇说的,他疑惑发问:“他去云南都多少年了?还活着呢?”说到此,他突然叹息道:“他今年得多大岁数了?少说要比我老上二十五六吧。他现在还能走路吗?”话音刚落,他就笑了,带着自嘲讲:“我是走不了咯,真不知道他的身体如何?”说时,他看向杨奇,想让对方给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