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耸了耸肩,低着头不再看他。
任他接下来是要鄙视她还是要疏远她,她都无所谓。
她向来不害怕关系破裂,也不害怕断联,她只害怕那种悬而未决的尴尬。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睛里都装了什么,无非就是失落和自卑。
这是不用照镜子也早烂熟于心的答案。
这答案是靠着她童年无数次绝望发酵而来的,长在她的眼睛里,刻在她的脑子里。
每次发生的诱因,过程和结果都一样,早已成为了固定公式。
过往有无数次,她只要觉得自己犯了错就一定会束手就擒的跪在一边,等待着秋爸穆妈的棍子落下。
她原本可以光明正大承认自己的没出息,可她没有办法。
真实的自己摆在眼前时,就是格外的难堪。
秋禾来自高考大省,今年25岁,二本英专毕业,就业雷点踩满。
她大学期间挺用功的,按部就班把英专生三件套都一次性考完了:专四,专八和教资。
本来计划瞒着家人考研,可学校在大三的时候硬要拉着一帮人去酒店实习。
来到北京,眼界是开了不少,但考研的最佳时机也耽误了。
半年之后回到学校,已经是什么课老师都敷衍了事抓紧赶进度的大四。
为了赶快促成他们毕业,学校开了很多捷径。
校领导们干脆把英专该有翻译课也换成旅游酒店相关,让他们赶快修完学分。
她匆匆忙忙的完成了论文答辩和专八考试。
拍完毕业照,终于能闲下来喘口气了。
回过头一想,已经到了要自谋生路找份工作的关键时刻了。
秋禾的家庭条件还可以,本不至于到为了生活放弃升学的地步。
可每当面临重大抉择,有求于父母时。
父母总会收起关切的面孔,敲打她:“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在读书的弟弟!”
她想过毕业后,如果每天都闲在家里考研。
即使不花家里的钱,也是要被亲戚邻居们说闲话的。
她也不好为难父母。
毕竟母亲骂街和父亲扇巴掌的功力一流,闹起来不好看。
何况毕业了,本来就应该好好工作。
几年后,找个差不多的人嫁了,生几个孩子,一辈子也将就过去了。
可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不甘。
这不甘压在心里,像一包泛黄的泪水,她也不配说出来。
泪水蒸发后,就变成眼睛里一道抹不去的阴影。
人总是这样,遇到抗争不来的不公时,总想着美化它,升华它。
美化过的苦难,也许日后可以变身艺术,成为一种崇高的精神。
可以任意抽离出别样的破碎感供后人代入欣赏。
可苦难自身并不会改变,她又回到了实习的城市北京。
靠着专八和教资,勉勉强强找到了上一份助教工作。
直到上次裁员,她才终于有了机会可以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她不能让随波逐流的人生继续慌张下去。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一定抓住小学,初中,高中的每分每秒改变自己,可惜木已成舟,我就这样了。”
魏山意知道秋禾是什么样的人。
她故作混不吝的眼睛里装满了得过且过的恐惧。
他默默地接过她手里的雪碧罐。
“晕车好些了吗?”
没能像预想的那样被对方鄙视,讥讽和不屑,他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她内心的防线融化了。
她抿起唇边,看向一侧,不知道该说什么,像个默默等着挨罚的孩子。
“秋禾,我很荣幸可以听到你的秘密,没有人是永远幸运的,大家都一样,可你有你的坚韧,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眼前的这些不重要。”
他的眼神纯粹坚定,像一杯雾气腾腾的热牛奶。
她无力抵抗这过于耀眼的纯善,张大嘴巴做了个鬼脸。
“谢谢您。魏导师有什么秘密吗?不可告人的那种,也告诉我一个。”
他的眼中的温情骤然陨灭,变得严肃起来,摇了摇头:“我没有,我一直都在很平庸的生活。”
秋禾努努嘴:“好吧。”
手机里叶淮宁发来了最新的战地观察,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拿着屏幕怼到他面前,笑得前仰后合。
“你猜怎么着,你那一拳打得刚刚好,能让他彻彻底底领悟到犯贱是不对的。”
“你们是小学同学?”
“对呀,我们从小就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他经常我在学校的表现告诉我妈,让我妈揍我。”
秋禾气愤地咬了咬嘴唇,又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是没办法,他妈妈还挺可怜的,对我们家也不错,我没办法跟他彻底绝交。”
“你放心,他以后绝对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