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
轻柔的呼声把苏紫萍从遐思中唤醒。“三婶母。”
掀帘而入的是一位中年妇女,身着青色绸衫,头发向后挽起,髻后简单插一玉簪。个头不高,体型微胖,肩膀习惯性往后缩,平添了几分憨厚老实。她的丈夫是苏老爷的堂弟,在苏家的酒楼占了一成的股份,两家往来颇为密切。
“趁着前厅没什么事,我过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哎吆马上拜堂了,头发还没梳好?霜儿,你动作也太慢了!”妇人嗔怒地看了霜儿一眼,夺过霜儿手中的梳子,一下一下飞快地给苏紫萍梳头。
“三婶母,您别怪霜儿,是我起晚了。”眼看着霜儿委屈巴巴地,苏紫萍笑着解围道。
霜儿悄悄吐了吐舌头,感激地冲自家小姐笑笑。
“大喜的日子都不当回事,不是等着让人看笑话吗……”意识到说错了话,妇人轻咳一声,偏头掩了一下嘴。
捕捉到妇人眼中的一抹不安,苏紫萍疑惑地问:“三婶母,前厅发生什么了?”
“…你别问了,婚事已定,好赖都是这个人了,老老实实拜完堂也就是了。”
越是这么说,苏紫萍越不放心。她转过身,眼神诚恳。“三婶母,是不是他们为难顾…为难我夫君了?”
妇人顾左右而言他,含含糊糊:“这不是你一个姑娘该操心的事,总之你别问、别听、别说,拜完堂直接就去新房休息。”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族中那些人嫌弃顾南言的乞丐身份。苏紫萍正色道:“三婶母,夫君是我挑的,夫妻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人看不上他就是看不上我,您不告诉我前厅的情况,我自己去看。”
言罢,起身便要出门。
妇人连忙拦住她,“萍儿别急,他们确实对你挑的夫君有意见,我来找你,也是想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苏紫萍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妇人将苏紫萍重新摁在木椅上,手脚麻利地开始给她盘发。
“你也知道,族中那些人,个个都是老纨绔,你选的夫君,样貌虽然出众,终究不如李秀才,没有功名傍身,还要靠你养活,苏家多了张吃白饭的嘴,他们自然不乐意。”
这几天入乡随俗,苏紫萍了解到一些这个朝代的风土民情。家里有个秀才,不仅可以减免税赋,就是官差来了,也是好说话的。苏老爷宽仁,每年给族中上交百分之十的盈利,以供养族中老幼妇孺,维修祠堂,修建学堂。现下自己嫁不到秀才,族人就不能收到更多的钱,难怪他们有意见。
若是那李秀才是个老实本分的也就算了,她已经知道那是个火坑,自然不能眼睁睁往里跳。
“三婶母,不管怎么说,李秀才那种人,我是断然不可能嫁的。”
“婶母知道。”妇人从手腕褪下一个镯子,放入桌上的妆奁里,侧过脸去揩了一把眼角的泪,略有伤感道:“我可怜的萍儿,族中长老不满你的婚事,不准女眷添妆,这个镯子是我娘家带来的陪嫁,婶母没有女儿,自小就拿你当闺女,今日将这镯子赠你,只盼你余生幸福安康。”
怪不得从早上到现在一个女眷也没看到,苏紫萍心下了然,安慰妇人,“瞧您说的,我成了亲也搬不出这苏家宅院,咱们总能时时刻刻见到。”
因着顾南言无父无母无家当,说是出嫁,也不过是从她的闺房,搬到了隔壁的小院子。要不是存着培养顾南言考科举的心思,她大可以提出让顾南言进门当赘婿。
吉时已到,苏紫萍揽镜自照,镜中人面如芙蓉眉如柳,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好似三月桃花,四月海棠。苏紫萍对这副皮相越看越满意,心满意足地盖好盖头,在霜儿的搀扶下,施施然向前厅走去。
前厅里,一众族老坐在上首,品头论足般吐槽今天的新郎倌。
“河政啊,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闺女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任由她胡闹!”
“景县城都传遍了,有名有姓的苏家,你女儿不嫁秀才嫁乞丐!外人都等着看笑话呢!”
“要我说啊,李秀才就很好,男人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哼!绣花枕头!草包一个!”
“早知道这种叫花子你也能认作女婿,我就应该厚着脸皮将我妹婿家的儿郎推举过来,至少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语气轻佻随意,彷佛谈论的不是苏家女婿,而是与人嘴碎八卦的笑料。
在坐的都是族中长老,苏河政素来爱面子,做不来顶撞长辈这种事,只笑而不语,有苦难言。殊不知,他的沉默不会让别人适可而止,只会助长歪风邪气。
苏紫萍到达前厅时,气氛默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