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顾南言没再来过,王七郎也没再来。听王四姐说,某一日弟弟回家之后,咬牙切齿让家中仆人收拾行装,连夜搬去了书院,声称下次出书院大门必是进京赶考之日。
听说还把顾南言的名字刻在书桌上,刀刀凌厉,惹得王四姐跟她打听好几次自己兄弟跟她夫君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被嘲讽,争一口男人的面子呗。
如此看来,小顾为了不让王七郎见她,可谓煞费苦心,竟不惜为自己培养一位竞争对手。
齐太傅走后,苏紫萍也没了留在省城的必要。找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将酒楼琐事交代给几个掌柜,便踏上了前往景县城的归途。
?
直到除夕傍晚,顾南言才从书院到返回苏家。
彼时苏河政正在和苏紫萍钉桃符,小厮们伙计们都被放走回家过年,他们父女俩乐得亲力亲为。
“爹,我打算明天下午去书院看看小顾,我担心他一个人读书寂寞。”
前几日顾南言来信,说夫子打算留他在书院学习,以免回家过年分散精力。
苏河政闻言,放下手中的小锤,思索片刻,“明日上午祭过祖后,我送你去书院,带上咱们包的饺子。”
女人不能去族中祠堂祭祖,但是人得在,哪怕在外面候着,这是千百年的规矩,纵使苏紫萍有意见,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时,大门口传来车轱辘的动静,苏紫萍和苏河政对望一眼,许是哪家亲戚上门拜访,急急出门去。
发现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如玉公子。
来人身穿云色素袍,外罩一件雪白的狐狸领大氅,脊背笔直,腰线流畅,如白杨般挺拔,令冰天雪地黯然失色。
苏紫萍眼神倏地一亮,脚步比脑子快,撒欢似的跑过去,微微仰头,“小顾,不是说不回来么?”
眼前的少女相比数月前,更加灵动可人,顾南岩微微红了耳尖,“……我与娘子久未相见,便请了两天假,夫子允我后日返回书院。”
为庆祝新年,官府安排戏班于城南市井登台献唱,机会难得,苏河政极力要求两人游街看戏,他自己则留在家中筹备麦饭、包饺子,准备守岁的各项用品。
小夫妻盛情难却,便携手出了门。
家家户户放鞭炮,大街小巷比以往更亮堂些。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顾解元回来了?陪娘子看戏去?”
“好些日子不见苏娘子,听说在省城发大财了?”
“跟解元老爷讨个吉利,求老爷摸摸我家小宝的头,我家小宝来年准考上秀才……”
要说苏紫萍在景县城小有名气,顾南言可就是人尽皆知了。年纪轻轻高中解元,意气风发,谁人不识?
走过路过的打招呼的,搭讪的,多得数不清。
唯有肩膀传来的温度最真实,苏紫萍被顾南言圈在怀里往前挪动,纤细的身材几乎被他的狐皮大氅完全包裹。抬眼看到他的眼睫,长长的,似半片弧扇。
察觉到苏紫萍的视线,顾南言微微颔首,“怎么?”
被抓了现行的苏紫萍很不好意思:“咳……小顾,你眉毛上有东西。”
“嗯?”顾南言一本正经地牵起苏紫萍的一只手,握住青葱玉指,直直摁在自己的眉毛处。
明明是微凉的肌肤,苏紫萍却觉得指尖烫到要命,她嗖地一下抽回手,眼睛不自在地看向他处,语气躲闪:“没……我看错了……”
耳畔传来一声莫名的笑,苏紫萍忿忿踩了顾南言一脚。
……
戏台早已张灯结彩,众人看到顾解元,主动让开一条窄窄的路,苏紫萍得以被顾南言带到看台下最佳位置。
戏子身份低微,风月场上滚了好几圈的人,不搞三从四德那一套,也没什么廉耻心,看哪位小郎君好看,便向其掷花表示好感,半场戏下来,顾南言身上都能种花了。
苏紫萍倒没什么反应,随手接过一朵被掷过来的腊梅,很好,还带着一丝浓郁的脂粉香。
“这是别人送你夫君的花。”不知怎么的,苏紫萍总觉得顾南言的音色有些沉。
“我知道啊。”苏紫萍无所谓的耸耸肩,又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终于闻到了脂粉之下清雅的梅花香,“不错,很香。”
却没注意到,顾南言的眸色淡了三分,不见了来时的满眼光彩。
……
除夕守岁以饮酒为佳。
晚间年夜饭,苏河政拿出了珍藏十八年的女儿红,给女儿女婿一一满上。
边倒边说:“不瞒你们说,这酒我为萍儿埋了十八年,趁你们出门的功夫,刚刚从地底下挖出来,还新鲜呐!
南言你莫见怪,当时是我势利眼,萍儿一心嫁你时,我总以为你们走不远,因而你们成亲之日我就没舍得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