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怀初这些年左右逢源,自诩人缘尚可,对方既不是季家的人,他委实猜不出还与谁结了这样的深仇重怨。
众箭齐发,箭箭直逼他要害,他刚险而又险地避过前胸和下腹的两支,又有三支瞄准他下盘飞来。闻怀初横剑扫过,才得喘息,一支劲力更加强悍的羽箭已挟风刺向他咽喉。
他武功再高强,现受着伤,体力告罄,整个人冷热汗交织,早处在强弩之末,一时再难抵挡。
闻怀初盯着那剑,冷眼看着箭头在他眼中越放越大。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忽的弯唇一哂。
“尽力了。”他想:“怀宁,人间怕是不留我了。还没替你报仇,真是对不起……”
闻怀初缓缓阖上眼,手上跟着松力,眼见佩剑就要脱手,但听“铛”的一声,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小东西飞来,生生将那箭打偏一个角度,险而又险地擦过他颈侧,只蹭破一层油皮。
变生陡然,闻怀初反应够快,忙重将手中剑握紧,匆忙间低头一瞥,一枚算命用的铜钱正静静躺在地面,映着暗月发出微弱的光。
“我就是算命的,我说我们俩是天定良缘。”
季夏的话回荡在耳边,闻怀初朝正房看了眼,暗骂这姑娘真不知轻重,也不怕暴露自己,拿小命当玩儿一样。
铜钱不大,在混乱战局中并不起眼,但这拨来的杀手中有一人本领远高于其他,轻易锁定了射出铜钱的正房。
那人应是这拨杀手的头目,号令杀手们分出一小撮人趁乱绕进正房查看。
闻怀初敏锐察觉对方异动,挥剑抵挡乱窜流矢的同时往正房回退,期间房内铜钱又飞出四枚,每一枚都是对他性命险伶伶的挽回。
后方来的杀手们个个都杀红了眼,同时内院前侧的脚步声也排山倒海般压来。
闻怀初后背抵在正房门口的空洞,撞头后“半身不遂”的季夏还在里面,他退无可退,只能死命硬扛,挥剑速度快到了极致,整条手臂被震得麻木。
一支利箭瞅准他精力殚竭,陡然以一个相当刁钻的角度从斜后方飞来,那箭近乎与正房壁面平行,飞得又极快,季夏看见时已来不及打出最后一枚铜钱。
转眼间箭尖就要没入闻怀初太阳穴,眼见残局已呈回天乏术之象,闻怀初强行吊起的气颓然泄出;季夏紧捏着铜钱疑心心脏要跳出胸口;阴影里放暗箭之人狞笑癫狂,半眯起嗜血的眼……
千钧一发之际,院前来人终于冒头,一支劲力更强、速度更快的箭在方才那只暗箭距闻怀初太阳穴仅一线之隔时,疾冲而来射中前箭箭头,直接将其从中间分崩离析,随后深深没入房间墙壁,尾端羽毛因这力道余震不止。
险些要了闻怀初命的那只箭经这横空一阻,再没了原先气势,被横劈成上下两半的剑身坠落闻怀初身侧,发出功败垂成的两道叹息。
闻怀初从又一次九死一生中遽然回神,看向前院内院之间从前安放垂花门的位置,一队训练有素的官兵整齐集结,为首那人悍然抽出腰间令牌:
“刑部查案,阻挠者诛!”
射箭的杀手很知进退,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弃了差一点到手的“肥肉”,转身迅速从正房后的来路跳墙翻出,隐入夜色里。
这批人是景星延亲自训的,今夜被派来走了合规的查案流程,只是碍于闻怀初“勿打草惊蛇”的吩咐,没对外声张,行迹也极注重隐蔽。
他们分散藏匿在新娘冢东侧的小路,距离新娘冢位置稍远,只留了一名哨兵就近观察动静。那哨兵许是本命年命犯水逆,回程报信途中正面遭遇神出鬼没的第三拨杀手,跟他们缠斗了好一阵子,这才耽搁了些时间。
景星延的人分成两拨,一拨去追跳墙遁逃的杀手,一拨留下来在周围搜寻漏网之鱼,保护闻怀初。
性命无碍,闻怀初有了心情想七七八八,一枚枚拾起地上散落的铜钱打算物归原主。
季夏总共打出五枚,无一虚发,且清一色全是正面。
他暗暗感慨“好厉害的暗器功夫”,走进正房时脚下又“铛”了一声,抬眼对上季夏亮晶晶的眼。
她额头肿得很高,脸上也有灰尘,但狼狈不及眼底。
“是字是花?”
“六枚全是字面,准头不错。”闻怀初拾起脚边的第六枚,还当这绝技是她故意练来装逼,很给面子地称赞一声。
季夏双眼弧度很大地弯了弯,她脸上的任何神色都比一般人明显些,让人能轻易辨出喜怒。
“恭喜你,我为你卜的这卦是困龙得水的‘乾为天’,闻怀初,你今日吉星高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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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一出动,新娘冢的闹剧就彻底进入了大众视线,与当年事相关的闻、季、余三家当家人都被惊动,深夜驱马赶来,这才有了简云桉所见的三家齐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