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讲完,敖朝又要扬起酒壶豪饮一口,却被闻怀初夺了过来。
闻怀初饮得比敖朝更凶,一口下去壶已见底,剩下半口倾倒在地洒给了怀宁。
可能是太想妹妹,又或许是被烈酒泡醉了脑子,朦胧醉眼里,他仿佛看见了怀宁。
不是她出嫁前的模样,而是很早、很早以前。
他看见怀宁乖乖睡在娘亲肚子里,四岁的他每天除去吃饭睡觉念书习武,就是隔着肚皮跟妹妹说话,娘亲允许时他会摸摸她,感受那安静又鲜活的生命。那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小姑娘,他发誓用一辈子来守护她;
他看见怀宁还是婴孩时,粉雕玉琢,可爱得能让人的心融化,他见证着她每一天的成长,笨拙地学会抱她,怀宁学说话时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哥哥”;
他看见幼童时期的怀宁,美滋滋地向朋友们夸耀他是全大兴最好的哥哥。那时他十岁,最是穷要面子的年纪,在外总是板着脸佯装若无其事,不参与女孩子们的谈话,回家后却每每拉着她拉钩钩“哥哥喜欢你,你也要喜欢哥哥;哥哥对你好,你也要对哥哥好”……
现在他知道了闻怀宁对他好,对他比对自己还要好,他却半点都不想要。
闻怀初忽然深切体会到因果报应,他是个不太好的人,自诩聪明,精于算计,对任何事都怀着投机之心,总想凭三分付出套回十分收获。
可世上哪有便宜让一人独占的道理,他步步为营爬上中郎将的位置,对属下的每次恩威都施得恰到好处,让人觉得他治下严明,又真心对待下属。他一面追查怀宁死因,一面培植自己的势力,以保凶手一旦浮出水面,无论是谁,他都能有力与之抗衡。他怀着自私的用心,戴上一张为国为民的假面,偏生人家还都信他。
他如鱼得水,他八面玲珑。
可时隔三年,他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答案,却如遭当头棒喝:怀宁“对哥哥好”成了他此生最痛彻心扉的收获,尽管对她,只有对她,他在付出时从未想过要拿回什么。
“起来吧,”闻怀初痛与悔都太过浓烈,把声带剐蹭得嘶哑:“这怎么能怪你呢?那个……”
他一时语无伦次,说话的体面都不要了:“谁杀的她?放暗器的,对,他是谁?你告诉我,我去掘了那孙子的祖坟。”
敖朝跪着地上仍不起身:“抱歉长官,怀宁中针后,我……我便没再顾着那边,那人……被,被救走了。”
说话时,他眼神有些飘忽,显然隐瞒了什么。
闻怀初看着他,面上未现不豫,但眸色渐深,适才被烈酒浇起的醉意褪尽,目光隐晦地回归清明:“也好,你只需告诉我是谁,人留着我亲自杀……只是可惜,让他多活了三年,就为多的这三年寿,他活该千刀万剐。”
说话时,他又逡巡一圈四周。
“是谁?”
这一次,敖朝没有骗他,他跪得端正,沉默如石。
“是谁?”闻怀初第三次问,他眉心下压,神色冷峻得迫人。
“长官,您别问了,怀宁……她也是不希望您牵扯此事的。”敖朝搬出闻怀宁压他。
闻言,闻怀初登时记起当年闻怀宁对婚事诡异的坚持,先前疑问太多,这点微末的因由远排不上号,但听了敖朝的话,他敢肯定其中必然也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闻怀初额角抽跳,陡然揪着敖朝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拎起,迫使他暴露在自己森寒的目光:“在我手底下做事这么多年,你竟以为我是会被‘死者为大’压住的人。”
从敖朝的瞳孔里,他看见自己的倒影,真像条疯狗!
既然已经成了疯狗,闻怀初索性弃了最后的体面与自持,掐住敖朝脖子双眼血红:“是谁杀的她,说!”
掉了半扇的垂花门后,简云桉跟季夏刚小心翼翼凑过来,就听见这威势十足的一声,双双默契地屏了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月的稿重发,最后一章了,之后会持续更新
欢迎大家阅读,可能在新晋结束后删笔名重发,但绝不坑
第25章 乱局
若说敖朝进入新娘冢的速度只是有些慢,那简云桉跟季夏则堪称龟速,季夏一路被简云桉拽着,稍走快些就要被她在耳边念叨“勿冲动、忌冒进、要冷静”九字诀,再火的性子也结了冰。
简云桉一路边往前挪边往回看,整个人拧巴成了个风骚的S形,却始终没看见本该及时出现救驾的卞遵。
此刻,二人缩在垂花门后,一上一下探出半只眼睛往里望,只能看见两个小小的人影。
好在新娘冢是个连蝉都不愿栖身的犄角旮旯,月夜静谧,内院的交谈还能随着微风传来零星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