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眼神一动,没有吱声,她好像有些生气?
“那太好了,我也装的很累,如今终于能跟陛下坦诚相对了。”魏云卿黯然冷笑,故作轻松道:“陛下厌烦我,不想理会我,刚好,我本来也不想让陛下碰我,现在我终于解脱了。”
萧昱一懵,缓缓立起身子,脸上渐渐染上一层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难道她先前在自己面前的温顺乖巧都是装出来的吗?难道生辰那一日她的欢喜,也都是装出来的吗?
魏云卿回身看着他,坦然道:“陛下有后宫三千,有一百二十多个嫔妃位份,我可以帮陛下把这些嫔妃都选齐了,陛下想爱哪个就爱哪个,想临幸哪个就临幸哪个,我亲自为陛下选妃,陛下也不用担心外公会不满,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让我纳妃?”萧昱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向她侵袭而来,“你不是说过,不想我纳妃吗?”
魏云卿后退一步,眼眶微红,自嘲一笑,不复先前那温顺乖巧的模样,第一次对着天子发了脾气,连珠炮般、劈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宣泄委屈。
“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我不是个大度的皇后,我就是个妒妇,总幻想着我的丈夫会只爱我一个人,可他是天子,注定不会只属于我,我不该妒忌,我不该阻止陛下选妃。”
“魏云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一字一句的叫了她的名字,第一次,连名带姓,完完整整的叫了她的名字。
他生气了。
“陛下想要多少女人都会有,想宠幸谁都可以,我绝不会再嫉妒。”
萧昱眼眸染上一层灰暗,语气掩不住的失望,“你以为我生气,是因为不能随意宠幸个女人吗?”
魏云卿倔强不语。
萧昱冷笑,自嘲道:“士族欺我,辱我,藐视天子权威,曾经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如今看来,是我错看了,原来你也和他们一样负心。”
魏云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难以言述的失望涌上心头,她认真而坚定地告诉他——
“臣妾真正视陛下为君主,视陛下为天子,臣妾夙兴夜寐,恭谨侍奉陛下,未敢有一日懈怠。”
萧昱看着她。
“陛下觉得自己是被操纵的傀儡,那我呢?”魏云卿拍着胸口,眼中泪光闪闪,委屈哽咽道:“我与陛下夫妻一体,陛下若是傀儡,那我岂不是傀儡娇养的宠物?”
她岂不是连傀儡都不如?
“我亦可怜。”
她也不过是个被家族送进宫的政治牺牲品啊!
萧昱怔怔看着她,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起。
“陛下是天子,是君父,陛下有着最名正言顺的身份。”魏云卿无言流着泪,凛声质问,“权臣又如何?他们谁敢真的谋朝篡位,改朝换代?那些世家,他们谁敢?”
萧昱心中大震,魏云卿的话,让他如遭雷击。
如此大逆不道,世家心照不宣,却缄默不言的话,她就这样说出来了?
至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魏云卿,过往,他只当她个美丽可爱的小姑娘,以为宠着、哄着就可以。
然而实际上,她懂,她什么都懂,有皮里阳秋,只是嘴上不说。
“陛下觉得不满,想要改变这一切,那就去夺回来,去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萧昱惊愕地看着他泪流满面的皇后,艰难地迈动脚步,向她走近一步。
魏云卿却后退了一步。
她躲避着,已然恢复了冷静。
“臣妾,失言。”
她不该妄议朝政,她僭越了。
“臣妾,告退。”
萧昱脚步一顿。
*
魏云卿失魂落魄,返回了显阳殿。
天黑了。
殿中光线昏暗,小烛随风明灭,夜凉如水,她在殿中徘徊着,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她鬼使神差的来到那个楠木柜前,打开,摸索着找到里边那件白狐大氅。
那件,天子为她披上的白狐大氅。
入宫后,自有皇室为她准备的里里外外符合皇后身份的服制,在她寥寥不多带进宫的物品中,她始终有把这件大氅带在身边。
她抱着狐氅瘫坐在地上,豆大的泪珠滚滚滴落在白色的毛皮上,翻滚着颗颗滚落在地。
她以为嫁人后,就可以逃离博陵侯府,脱离母亲的掌控。
她以为只要做好一个温顺娴淑的妻子,她的丈夫就会爱她,她就可以和她的丈夫平平淡淡,相濡以沫的走完一生。
她这一生,所求不多。
她没有什么野心,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抱负,她只是想像个普通女孩子一样正正常常,安安稳稳生活,可如今才发现,她的一切似乎都再不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