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问一句,你爹娘是怎么没的?”
“在我十六岁那年,一位远房亲戚给我说了门亲事。姑娘家是开药坊的,他爹是他们那方圆百里内唯一一个既能给人看病,还能开药坊做买卖的能干人。那姑娘的画像,我也瞧过,虽不及夫人,却也长得不难看。”
“我生的很好看吗?”
“夫人不难看。”他瞅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丈夫,“当时的我,可谓是春风得意,事事顺心。依着我爹娘的意思,待我满十八岁将其迎娶过门之后便收拾盘缠,送我上京。若能谋得功名,自然再好不过。若是时运不济,名落孙山,便与我那娘子一同返回她的家乡,先做学徒,再做药坊管事的。”
“果然是个不错的打算。”女子侧着头,笑了笑。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场看似美好的婚事其实并不怎么好。新婚当日,我便觉得我那娘子有些古怪。到了洞房时,她竟自揭盖头,用一把剪刀对准了我的喉咙,差点当场要了我的命。”
“莫非这新娘子另有意中人,不愿意嫁给你。”
“她说她生是她表哥的人,死是她表哥的鬼。我气恼了,便动手打了她,然后强行撕破了她的衣衫,与她行了夫妻之事。我承认,我当时的做法的确有些欠妥。可那种情形下,她那般对我,还说了那般让我觉得甚是难看的话,我根本就控制不住我的一些行为。事后,我也曾好好与她说话,让她忘了她那个什么表哥,从此踏踏实实与我过日子。至于她先前说的那些,我权当没有听见。”
“然后呢?”
“她死了!”他抿了抿嘴:“早上起来时,她没有说话,我以为她想明白了就自个儿穿好了衣裳先行出去了。等我再回房时就看见她躺在地上,手里握着那把剪刀,剪刀上有血,血是从她胸前冒出来的。”
“自杀?”
“当然是自杀!她是我的娘子,纵然行为不妥,我也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他用手捏着茶杯,低头看着杯底的纹路:“若是……若是我早知道她会那样,我兴许不会……唉!这世间哪有什么早知道啊。发生的事情,终归都是发生过了的,说后悔,也没什么用了。”
“那你的爹娘?”
“算是被这件事给牵扯了吧。”他舔了一下嘴唇:“这后面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我仍觉得是噩梦一场。”
第178章 杏仁酥(2)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你娘子自杀的那天?”
“不!是我爹娘被害的那天。”他低了头,将整个身子都藏在烛火映射出的阴影里。“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如何闯进我家里的,只知道,当我推开爹娘卧房的门时,闻到的那股冲鼻的血腥气。抬头,我看见爹和娘仍像往日那般坐在方桌的两侧,也依旧维持着日常的那个姿势,只不过摆在桌上的不是茶点,而是他们的头颅。
血,还没有完全凝固,一滴,一滴的从他们的头颅,从方桌上滴落下来。我整个人都傻掉了,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再然后,我看到了那个人,那个杀人凶手。他满脸是血,手里还提着一把染血的刀。我下意识的想要逃走,却发现自己瘫软在了地上。绝望,深深地绝望。寒意,彻骨的寒意,在那一瞬间就将我给笼罩了起来。我坐在布满血腥的阴影里,等待着属于我的命运。”
“可你还活着。”
“是的,我还活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倘若我知道我会像现在这样活着,当时我一定会恳求他杀了我。不,他照样不会杀我,因为他知道,让我活着比让我死了好。”
“他……”
“他没有杀我,却带着那把染血的刀直接去投了官。杀人偿命,他不会活着从府衙的大牢里走出来。我,也没有办法从他拿着刀的那个瞬间走出来。”他抱住了自己的头:“闭上眼,我看见的不是倒在血泊中的她,就是坐在方桌两侧失去了头颅的我的爹娘。更可怕的是,他们还都在冲我笑。那院子,我是没有办法再住下去了,于是找了人,想要将它给卖了。”
“有人买吗?”
“有人买,只是他们将价格压得很低。”
“凶宅的确不容易出手。”
“凶宅。”他闭了闭眼,露出一丝苦笑:“那是我的家,不是凶宅。”
“那是连你自己都不敢住下去的家。”
“你说的对,那是连我自己都不敢住下去的家。凶宅,它的确是凶宅。”
“然后呢?”
“然后?”他愣了片刻,接着说道:“然后我拿着银子从家里走了出来,像个傻子一样的站在街上,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的银子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