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挂着一块不规则形的匾额,上面写了三个字:“有来居。”
这是个奇怪的名字,细品一下,好像还带着一丝禅意。他读书,但不学佛,而距离他家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座寺庙。偶有僧侣路过,借着化缘的契机也会与他攀谈几句。那时候,他爹娘尚在,家境也不似现在这般落魄。他忽然有些后悔,若当日没有想着投靠姨娘,而是进入那寺庙中做了和尚,兴许也就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咕噜噜……咕……”
他的肚子打断了他的回忆,他抬手在门上轻叩了几下。
门内,静悄悄的。
他抿了抿嘴,用手推了一下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于是,他将那条缝隙又给推大了些,脚也随着迈进去了半只,“请问,有人吗?”
里面有个女子回应:“进来吧,门开着呢。”
他犹豫了一下,手却不由控制地将门完全推开。
简简单单的小院子。院子里很干净,干净的好像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灯光,是从正对着门的那间房里射出来的。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团蜡烛,高地错落,交织成一团大的光影。
女子姣好的身影映在门上,手起手落,不知在做着什么。
他才靠近那扇门,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黑影立在两扇门的中间。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听见里头那个女子小声道:“是过路的人吧?你莫要吓到人家。”
音落,立在两扇门中间的那道黑影动了动。
他这才看清,那立着的是个男人。很高,大概能比他高出一个头。肩膀很宽,衬的他那憨厚的五官越发显得笨拙。
“这是我家夫君,姓殷。”
门后的女子也显出身来,模样比她的声音还要好一些。此时,她正微笑着看向他。
“你是……”
“董卓。”
“董卓?”女子瞪大了眼睛,“是打从三国来的吗?”
他一愣,却看到那女子笑了起来。
“公子请勿介意,奴家是与公子你开玩笑的。”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盛唐女子,多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可言行如此放肆的,他却还是头一回瞧见。开玩笑?这良家妇人,能当着自个儿夫君的面与旁的陌生男子开玩笑吗?
“看来吓到他的是夫人你。”
立着的男子开了口,声音也与他的长相一般,没有什么特点。
“莫怕,我家夫人生于山野,性子难免癫狂。董卓是吗?请进来坐吧。”
在他面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也是用青竹制成的,上面摆放着一副茶碗,
他迟疑了一下,在桌前坐了下来,“那个,我迷路了,吃的东西也没有了。”
“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女子瞅着他的衣衫。
他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的确有些狼狈。再看他的腿上,似还沾着一些污泥。
“我……是来投亲的。”
“瞧出来了,你的样子十分落魄。”女子扬了扬下巴,将一杯茶水推到了他的跟前:“先润润喉咙吧。放心,这茶是刚刚才倒好的,我与我家夫君尚未来得及品尝。”
若是以前,他定然不会去接这杯茶,可今时不同往日,莫说是一杯新茶,就是旁人喝过的他也不会嫌弃什么。人,在逆境中,都会学着放弃曾经的坚持,忍辱或者偷生。
端起茶杯,仰头,一口饮尽。他抹了抹嘴,问:“夫人家中可有吃的,剩菜剩饭也行。”
“剩菜剩饭没有,倒是新炒了一盘溜肝尖,本是打算留着待我家夫君小酌时食用,若你不嫌弃的,就先用着。”
他咽了咽口水,急道:“不嫌弃,我不嫌弃。”
女子将一盘溜肝尖端了上来,他连筷子都顾不得拿,直接下手,抓进嘴里。入口,是肝独有的香味儿。他吃的很急,只几口便将整盘的溜肝尖都给吞了下去。吃完,连嘴都顾不得擦,就又问了句:“还有没有,馒头也行。”
女子递上一个馒头,随后也寻了一张凳子坐下,单手托腮,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
“瞧你的穿戴,不像是那种吃不饱饭的。既有饭吃,为何还要投亲?你的亲戚是住在这附近吗?据我所知,这附近并没有什么阔气的人家。喏,你瞧,我们身上这衣服可不及你身上穿的好。”
“那只是曾经。”他咬了一口馒头,将头低了下去:“在我爹娘出事前,我家算是富裕的人家。至少,在我出生之后,爹娘就没有让我饿过肚子。不仅没有饿过肚子,还有钱让我念了几年的私塾。若我爹娘还在,兴许,我已经在进京赶考的路上了。”
“我瞧着你也像是念过书的。”
“方圆百里,我是唯一一个念过私塾的。只可惜,天不佑我,不光家败了,就连爹娘也都没了。我董氏一门,如今只剩下我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