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当中央的扶手椅中坐下,又示意那女孩儿也坐, “本王有几句话问你, 你如实答, 答明白了, 本王让人将你平安送回府上。”
那女孩儿僵硬地点点头。齐王问:“姓什么?家在哪儿?”
女孩儿说姓雒,家在上京西城察院后巷。齐王略一沉吟,雒姓罕见,着人一扫听便有眉目,是以没再追问家里情况,而且察院后巷那一带他知道,都是些很过得去的人家,好好的,怎么会叫人往这条道儿上带?
齐王眉头紧锁,“圣驾巡幸行宫,十日前金明池周边就开始布防了,不说混进来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连靠近百丈之内都会被驱赶。你是怎么进入行宫的?什么人,什么时候,又如何找上你的,一一交代清楚。”
雒娘子显然不是个厉害的角色,齐王说话时没什么表情,有种摄人的淡漠,雒娘子原还勉强挂丝笑,这下连话都说不出了。
齐王见她打冷颤,才意识到自己是将人吓着了。也是,毕竟在他面前丝毫不怵,还能变着花样达到自己的目标的女孩儿,世上只她一个吧。齐王缓了缓口气,说别怕,“好好说,说完了本王有赏。”
雒娘子捏着茶盏的指节都发白了,一盏热茶下去终于定下神,“回王爷的话,此事的起因是在五日前......那日我爹打了我一巴掌,一气之下我便跑出了家,上京城也不想呆了,打算回陈留寻我阿娘。可我手上没银子,不说往后生计,从上京往陈留一路貲费便耗需不老少,情急之下,只能打着包袱,带上几样尚看得过眼的首饰,想着上质库去换些碎银......就是在妙智寺边儿上的质库,遇上了两个年轻男人,问我愿不愿意伺候一位贵人。”
雒娘子小心翼翼觑了眼齐王的脸色,“那两人说,只要三五天的功夫,完事儿后就给我一大笔银子。还说我要伺候的贵人是天底下首屈一指的正派人,绝不会勉强我做不乐意的事情,只要将人哄高兴,便算我功德圆满。我答允了,两人当日便领我进了行宫,今日一早,又命我往王爷的住处周遭露脸,晌午时遇上外头那位小哥,果然带我来了王爷的住处......”交代完了,又提了提自己的猜测,“带我进行宫的两人,脸上面白无须,声音尖细,是两位中贵人无疑。”
口条儿倒很清晰,一篇话说得有些没章法,可前后因果都分明。结果人家女孩儿都吐露完了,齐王却晃了阵神儿,漫漫地想,原来面貌上的肖像还在其次,那声音才惊人,闭上眼,分明就是她在跟前儿说话。
齐王垂下眼,不由说:“两个内侍一席话,你听不出玄机么?年轻女孩儿没一点防备之心,还想满天下闯荡,你是嫌命长?”停了停又问:“你需要多少银子?”
雒娘子没料想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心中计较了瞬,大着胆子说:“五十两。”
女孩儿家一人独个上外闯荡,常人想也不敢想的事,她开口只要五十两。齐王一哂,这雒娘子无所顾忌的性情,倒也同她有些像。
齐王点头,“明日本王安排人带你去指认那两个内侍,认完脸,前事都同你再无关系,你只需与本王打交道。”
对齐王,雒娘子沉浸在“天底下首屈一指的正派人”的印象中,今夜几句话的交锋,他虽冷漠,的确不像是个会乱来的人,所以很快道好。
齐王终于抬起视线看她,“本王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拿五十两银子走人,二是留在本王身边,每月拿工钱五十两,干到你不想干,随时走人。”
每月五十两!天底下哪有这等活计?不算各样实物添支,当朝宰执的年俸怕也没有这个数。雒娘子慌了神,颤抖着问:“王爷要我做什么?”
“本王喜欢你的声音,”齐王的语调却依旧无情无绪,“用不着你做什么伺候人的差事,只一样,每日本王得闲时,来陪本王说话。若你觉得不自在,是想戴着幕篱,还是想要本王同你隔着一道帘子,都随你的意。”
这是......要找陪聊?雒娘子的惊惶却不减。自己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年轻女孩儿,既没有定国策,也不懂兵家书,说两句话,哪里就值这个价。
只听齐王又说:“本王不瞒你,你的声音同本王相识的一位女子很像,所以本王会留你做这个差使。你若愿意,便留下,本王也可以命人去陈留将你母亲接来上京,同你就近安置。”
雒娘子恍然大悟,竟是如此呀!天子嫡亲的叔父,正支皇脉,云端上的人物,心头竟也有可望而不可得的朱砂痣,雒娘子霎时觉得这位齐王变得和蔼可亲了。
雒娘子爽快地说好:“无功不受禄,何况今夜是我惊着了王爷,王爷不怪罪,我已然感激涕零。既然王爷有所需,那便按您的意思办。”说着清了清嗓子,“就从今日算起么?王爷想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