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你也知道这是你的院子!你说说,你有多久没回来了?留我一人,独守空房,独面风雨,你怎么忍心?你们大男人想搞事业,我理解,但你好歹也要抽空陪陪我呀。”
白婴哽了一哽,改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好歹也要抽空回来看看我。你就不怕,我跑了……”
话至最末,语气里竟带出了几分委屈的鼻音。
楚尧没有看她,目光仍旧落于那两棵树上。
良久,他伸手轻抚着树干,问:“女君如此了解我,知晓我喜欢什么吗?”
白婴一个“我”字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好不容易压下来,低下头道:“你喜欢武学一道,最趁手的兵器是剑。你不喜欢话多,更乐意用行动解决问题。你不重口腹之欲,对吃的通常没要求,唯一说得上偏好的,是面条和枇杷。”
楚尧讶然看向白婴,他没有料到,白婴对他的了解,甚至于胜过他自己。
“你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早几年在京都,衣裳也不过换洗的两三套。看书你独爱兵法,对诸子百家、易经八卦也有涉猎。别人以为你只会钻研兵法和武道,其实……你什么都会。年少时你中意白色,这几年或许真是应了你所说,为了血溅在身上不让人看出来,你喜欢上了黑色。”
白婴瞧着楚尧衣袂上的暗纹。
楚尧的神情从意外慢慢归于平静。
如死水一般平静。
他重新看回面前的枇杷树,声音清冷而悠远:“我……从来不喜欢白色。”
白婴一怔。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楚尧这次没理会她刻意的插科打诨,沉默了好一阵儿,他说:“女君听过说书人嘴里的一句话吗?”
“什么?”
“守不了的家国天下,数不清的来迟一步。叹不尽的天人永隔,免不了的英雄末路。短短四句,陈词无数故事。”
白婴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宝贝儿,你……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你告诉我,我帮你呀。”
“我……很想念一个人,她十二岁了。可惜,永远止步在十二岁。她曾经跟我说,喜欢京都的繁华热闹,最怕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却让她一个人,孤单了很多年,很多年……”楚尧面朝白婴,“如果那时没有来迟一步,她应该……和女君差不多大。”
“宝贝儿……”
白婴觉得很不对劲。她清楚,楚尧是在说她,可她出事那年,明明是十四岁。他也并没有来迟一步,那么多人都看见,是他亲手射出的一箭,刺穿白婴的胸口。
白婴想说点什么,却见楚尧的双眸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痛苦,他问:“你能帮我,找回她吗?”
白婴摇摇头:“对不起。”
楚尧静静地注视着她,隔了半晌,方谓叹道:“回不去了。”
他闭了闭眼,继而收敛起神情,恢复了一贯的从容,道:“这两棵树,是你缠的?”
“嗯。”白婴吸了吸鼻子,“你这么宝贝这两棵树,这几天风大,我怕吹折了。”
“谢谢。”
“你……你说什么?”白婴睁大眼,怀疑自己也得了耳疾。
她与楚尧相处的这几个月,他待她有过疏离,有过把她当成替身的短暂宠溺,更多的,是嫌弃。不管任何境况,就连她在天途关替他挡下一刀,哪怕是各自掺杂了算计,楚尧也从未对她说过一个“谢”字。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楚尧,楚尧接下来又问了一个让她直觉不妙的问题。
“女君可有什么愿景?”
“若是有,便差人告知我,你若是想离开遂城,兴许……也无不可。”
白婴呆在原地,目睹楚尧走出了小院。他似乎……希望白婴能够离开。白婴也大致猜得到,这遂城,要变天了。
第十三章
世事叫人疯魔
楚尧走了。剩白婴一人在水榭里从下午坐到深夜,及至药人后遗症发作,她方回房锁好了门窗。
熬过一宿,次日遂城便放晴了。楚尧照旧不怎么回来,小半个月过去,白婴再没见过他。
临到七月二十九日,白婴一大早起床眼皮子就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事将要发生。她坐立难安,连带着午膳和晚膳都没吃下几口,好不容易看到一轮弦月攀上了顶空,还以为只是自己疑神疑鬼,要回房歇着之际,一名熟人便来造访了。
她前脚从水榭走出,赵述就命守在主院外的府兵悉数退下。白婴远远打量他,见赵述今日的穿着不同以往,一身肃杀的盔甲在月色下倒映出凛冽的光,腰间佩一把长剑,风尘仆仆,似是刚从外面赶回来。他径直走到白婴跟前,驻足在半丈之处。
白婴不解道:“述哥怎么来了?这么晚,你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