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了。
可他……已经不认得她了。
白婴轻轻抚上自己的脸,梦里那血池中的虫子仿佛爬到了她的皮肉上。她恐惧地抱住头,眼前的场景却始终挥之不去。她瘦削的双肩瑟瑟发抖,及至天明将近,这一宿的痛楚才算过去。
白婴还没缓过神来,便有士兵来押她前往都护府外。
彼时天色蒙尘,一轮日头还藏在连绵的云层后,将出未出。都护府坐落在遂城城东,占地颇广。内中一应俱全,不仅有校场、地牢,还有诸多军舍,容纳了近五千精兵。眼下气势雄浑的操练声直冲云霄,是遂城里安抚人心的保障,也是震慑虎狼的号角。
白婴迷迷糊糊地被两个士兵推搡着,边走边打呵欠。正门外沿街旁,有五十名悍将已经整装待发。其中,也包括昨晚审讯白婴的李琼和赵述。她眯着眼一下子觑中了队伍中间的楚尧,懒洋洋地走过去,刚迈完石阶,裙摆一撩,露出一双白花花的大长腿,风情万种地坐在了石梯上。
楚尧沉默了下。前后的几十道视线齐刷刷扎过来,纷纷黏在了白婴的腿上。
边塞并非没有风格豪放的女子,只是像白婴这么豪放的,委实难得一见。加之都护府上上下下,都是一心杀敌,保家卫国的糙汉子,上至楚尧,下至新兵蛋子,清一色的单身光棍儿,是以都护府有个别名,叫……
光棍儿府。
大小光棍儿们冷不防接受美色的洗礼,自然是挪不开视线。楚尧干咳了好几声作为提醒,见收效甚微,便垮下脸警告白婴:“女君,注意仪表。”
“什么仪表?”白婴浮夸捂嘴道,“呀,尧尧是不喜欢我穿成这样吗?你对人家的占有欲,原来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楚大将军:“你是不是没睡醒?”
“是呀。”白婴面若桃粉,“你呀,真是不懂疼人,明知今早要赶路,昨夜还折腾人家。”
这引人遐想的说辞,再配上白婴故作羞涩的模样,达到了一车地火龙爆炸的效果。原先盯着白婴的几十道视线“唰”地转向楚尧,议论声此起彼伏,险些没把楚将军淹没在唾沫星子里。
“我去?我是没睡醒吗?我刚刚都听到了什么?这是咱们不给银子就能听的玩意儿吗?”
“都护是霸王硬上弓了还是被霸王硬上弓了?据说这位女君好男色,厉害啊,为了色连命都不要了。”
“等会儿,你们的重点不该是都护破坏了咱们光棍儿府的规矩吗?”
楚尧阴森森地瞪了白婴一眼,继而气沉丹田掩嘴怒咳。咳了好几个回合,整个队伍总算安静下来。末了,他眯起眼睛,威胁白婴道:“女君,谨言慎行。”
白婴一脸的无辜:“怎么了?我难道没有谨言慎行?宝贝儿呀,你好歹也是正人君子,想哪儿去了?”
恶人先告状。
楚尧望天,做了个深呼吸。他拽着缰绳忍了忍,不欲和白婴计较。眼看天色不早,他让士兵牵来一匹高头大马,径直停在白婴跟前。白婴默默端详了好一阵儿,方弱弱地举起手道:“我要坐马车。”
楚将军:“你想不想在天上飘?”
那其实……
也不太想!
白婴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又说:“实不相瞒,我其实……不会骑马。咱们这是要去天途关,少说也有八十里路,你让我自个儿骑马去,还没走出城门呢,我就在马蹄底下肠穿肚烂了。你想想,我要是死了,谁给你提供可靠情报?”
楚尧问:“你再说一次,你不会什么?”
白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嘿嘿,不会骑马。”
她还嘿嘿,她为什么有脸嘿嘿?
楚大将军第二次望向了天空。
不说马背上度日的十六国,就连崇文弱武的梁国,但凡一名女子稍有来头,都会些许的马术,好歹,这是一门逃生技能。可白婴身在高位,堂堂一方之主,居然……还能废成这熊样?
她真是老天派来终结十六国的吗?
楚尧现在有点相信,她大抵就是给叶云深“背锅”的人选了。
冷静须臾,楚将军简单明了道:“过来。”
白婴谨慎地想了想:“做什么?先说好,你要是打我,我俩的孩子马上就会从肚子里掉出来!”
刚想带她同骑的楚将军眼神冷漠地看着她,无话可说。
士兵们才稳住心态,这会儿又被一句话点燃。
这一次……楚将军足足咳了二十六下,都没能让激烈的讨论停止下来。
白婴亦是没料到,行伍之人还能拥有如此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眼看楚尧咳得唇色发紫,她略感歉疚地说:“宝贝儿,你别咳了,再咳下去,肺都要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