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述抿紧唇线,瞥一眼李琼,把人推出去半丈远。末了,他的目光又落回远处白婴的身上。
“你记得方才林小姐看见她,叫她什么吗?”
“安阳?”
“嗯。”赵述呢喃,“她……很像安阳。”
“你的意思是……都护把她,当成了安阳?”李琼不可置信。
前方的二人转入拐角,已消失不见。赵述收敛心神,闭着眼叹一口气,转而朝着校场的方向行去。李琼追在他身后咋呼道:“你说话说一半做啥?所以,都护这态度到底是不是因为她像安阳?”
“太像安阳,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为何?都护不是挺宽容她的吗?”
“你都不懂,还问这么多作甚?”
“我要是都懂还问你作甚?”
两名副将面面相觑,旋即赵述走得更快,李琼嚷嚷道:“老赵,有话直说啊,你成天满腹心事藏着掖着跟个娘们儿似的,都护和白婴,他们究竟怎么回事啊?”
另一厢。
楚尧领着白婴穿过花园,径直入了主院。
主院分正房和东西厢,其间的布置颇有几分昔年将军府的影子,池塘之上坐落假山,水榭亦居于其中,很是风雅别致。唯一不同的,是将军府草木繁盛,而楚尧的这院子,却没多少绿植,让人无端生出一种苍凉感。
白婴跟着他走到院落中央,下意识地看向墙角,那儿有两棵枇杷树,尚算葱郁,想来,是多年有人精心照料。
白婴一时五味杂陈,听得楚尧道:“东、西厢房,任由女君自选。中间是楚某的房间,你若胆敢肆意入内……”
白婴打岔:“枇杷树结果子了吗?”
楚尧愕然睨向她。
白婴摸肚子:“我饿了。”
闻言,楚大将军的第一条规矩立马变成了:“你要是敢动那两棵枇杷树,楚某将你千刀万剐。”
他说得笃定,不带半分玩笑意味,仿佛白婴进他房还有商量的余地,但只要她打这两棵树的主意,那就是妥妥的找死。
白婴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这枇杷树,是她亲手种下的。
楚尧素来不好口腹之欲,白婴年少时常常与他上街闲逛,一路走下来,她嘴巴没半刻消停,吃完糖炒板栗嗑瓜子,嗑完瓜子嚼果干。每每她把这些小零嘴分享给楚尧,楚尧也不拒绝,一一接过。然后,再悉心剥掉果壳,白婴想吃的时候,他便放回她的掌心。有很长一段时间,白婴都以为,楚尧只爱吃她煮的面条,其他食物,于他而言,均为果腹之效。直到某一天,楚尧站在一个枇杷摊贩面前,站了很久,很久……
那个小贩吓得两股战战,绝望地以为自己无意中惹上了将军府的贵人。独独白婴看穿,他像是……馋枇杷了。
待次日,白婴放堂,拖了一整筐枇杷回府。那阵儿,楚尧正和赵述、小五切磋武艺,那二人见了,都想尝尝这黄澄澄的枇杷,结果,很不幸,被楚尧以“架都打不好哪有脸吃枇杷”为由,双双赶出了院子。等人走光,楚尧拉着白婴蹲在大竹筐旁,“吭哧吭哧”用了两个时辰,以一己之力消灭了所有枇杷……
白婴咋舌,问:“兄长这么喜欢吃枇杷吗?”
楚尧大抵是撑着了,躺在地上双手枕住脑袋,一动不动地远眺天上星。
许久,他说:“也算不上喜欢,就是……怀念。”
因了他这句怀念,奉安二十六年,他带白婴远赴边关,临行前一夜,白婴总觉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上,心里空落落的逼得她想哭。熄灯睡觉之际,她突然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疯跑出将军府,直奔东夜市。她找了好几圈,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卖枇杷的小摊贩,买了一包枇杷,回房就自己吃得干干净净,然后,她用盒子小心存放起果核,一直带着,进了这陌生的都护府。
兴许楚尧都不晓得,这院落里,有她撒下的无数枇杷种子,可最终长出来的,只有两棵。白婴也始终不知,枇杷使他心生怀念的,是什么。
不知不觉间,白婴跟着楚尧入了水榭。楚尧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落座于他对面。
“女君在想什么?”
“在想……”她把手肘撑在石桌上,用手背支起脸颊,言笑晏晏,“宝贝儿怎么那么在意那两棵枇杷树呀?有什么意义吗?”
楚尧脸色微冷:“这不是女君该关心的范畴。”
“哦。”白婴煞有介事地点头,“那我关心你和林纾的关系,你能不能坦诚相告?”
楚尧:“不能。此事与女君无关。”
“你要这样讲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楚将军瞄了一眼起身的白婴,不动声色地捏了下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