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婴不语。
她还分得清,叶云深这话,诚然有夸大的成分。他能出现在此,是借了他那身皮相的便利。随行的,多半也是山鹰卫队,且数量不会太多,否则过不了边关的烽火台。至于山鹰对上楚尧,眨眼就能变成送温暖小分队。所以,叶云深唯一能用来做威胁的,就是杀了她,放她的血。
毕竟,叶云深是她的饲主,不会受她的血气影响。
可退一万步讲……
药人他想炼就能炼啊?真那么容易的话,凭着白婴句句噎他的本事,他早把白婴剁了,他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白婴想通这一点,装作很严肃,还摆出一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样儿。她抿了抿唇,道:“我在天途关协助楚尧劫火器,主要有三个原因。”
“哦?”叶云深挑眉。
“其一,楚尧此人心防颇重,武学更是深不可测。从他一个人可以打死一两百山鹰,老师就心知肚明的哈?”
叶云深一时不知这话怎么接。
白婴继续道:“所以,我被俘之后,近他身的机会少之又少。不过,话说回来,刺杀他也不是不行。”
“那你在等什么?”
白婴振振有词:“这就关乎我要说的第二个原因。如今楚家军上下一心,皆视楚尧为‘战神’。能让他们卖命的,非大梁朝廷,而是楚家。如若楚尧一死,边军定有一次大肆反扑,要为楚尧报仇。而如今的十六国,已不具备全面开战的能力。这一点,老师也心知肚明?否则,便不会想着利用我这药人了。”
叶云深没答话。
“既然如此,就算在天途关成功刺杀楚尧,也没有多大意义。甚至一个不小心,还会把我搭进去,浪费了老师这八年的心血。我当时就灵光一现,知道老师绝不可能设这么浅的局。假如,我借献上火器待在楚尧身边,假以时日,让他卸下心防信任于我,都护府、遂城,乃至边境三州,不都是老师囊中物吗?”
叶云深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婴,白婴也是相当正经。
二人对视片刻,叶云深问:“第三是什么?”
“第三?凑数的。”
白婴耸肩:“话本子里高人装……咳,分析局势,不都得凑这个吉利数吗?”
叶云深沉默一阵儿,忽而鼓起掌来:“小白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不愧是我选定的女君。就不知楚尧听见你要杀他,会作何感想。”
“老师别吓我。”白婴闷咳一声,“楚尧若是掉头回来,今晚咱俩的脑袋都得被他掰下来,谁都别想跑。”
叶云深不想再和白婴耍嘴皮子了,他单刀入正题道:“你舍不得,我知晓。可你对他不舍,他何曾对你不舍过?”
白婴乍觉耳畔嗡鸣,五脏六腑好似都拧作了一团。她下意识地揪扯着胸口的衣衫,听见叶云深道:“你别忘了,当年是谁把你送到十六国的手上。又是谁,绝你生机,一箭穿胸。”
“你别说了……”
“你所受之苦,他未必能理解一二。血池中成千上万的尸骨,你也只差一点,便与他们同样的下场。他救了那么多人,怎么独独没想过要救你?”
“别、别再说下去……”白婴头痛欲裂。她仓皇地闭上眼,却一发不可收拾地看见惨烈的战场,血雨腥风,军旗焚烧。多少人在说——
楚将军,救救犬子吧。
楚将军,请您救救我的女儿!
别的孩子,皆有父母求情,可白婴没有。曾几何时,她也想说,兄长,你救救我。
叶云深轻声问她:“现在,恨吗?”
“恨。”白婴从齿缝中溢出这个字。
“那你就要记得,只有我,才能让你活下去。活着,拿回他欠你的一切。”
尾音落地,叶云深扼住白婴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他把自己的手腕放在她的唇边,不多时,一丝血色顺着白婴的嘴角滑落。她苍白的脸颊渐渐恢复了容光,那抹艳丽的色泽衬得她更添几分妖冶。
温血入腹,疼痛即止。
白婴的胃里虽是一阵翻涌,但好歹忍住了。等她松开叶云深的手,叶云深方掏出第二块绢帕,慢条斯理地将腕上的牙印包缠起来。
“你心思剔透,料想早已看透天途关一局,确实是我在试你。眼下前事已了,我不作细究,待你回遂城以后,若再生纰漏……小白,我很乐意见到你发疯的那一日。其中轻重,你自权衡。”
言下之意,天途关仅仅是开胃菜,后面,还有叶云深的其他筹谋。白婴素来清楚叶云深不好对付,她也从未掉以轻心。想了想,她点头道:“多谢老师提点,我记着了。”
叶云深不知从哪儿又摸出来一个酒囊,递给了白婴:“若你不肯听话,这是最后一壶‘长梦’,珍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