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目光空洞地望着这具尸体,然后,她捧起了那颗头颅……
杵在床边手拿麻绳准备简单粗暴绑住白婴的楚尧稍是一顿。他踹门之时,白婴还在大哭大闹,这会儿乍然没了动静他不由得心生疑惑。
须臾,床上的白婴剧烈痉挛起来。她的双手紧攥拳头,活生生像要把皮肉掐出血来。楚尧清晰地听见她齿间迸发出呜咽低吼,悲怒交加,肝肠寸断。
再难有任何的声音,能如她眼下一般,使闻者动容。
白婴已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一生的执念,种种的愿景,都在看见楚尧身死的刹那失去了意义。
没有……意义了……
她熬过多年非人的折磨,可惜换来了这个结果。楚尧死了,那其他人,凭什么活着?
都下地狱吧!
所有人,都得给他陪葬!
白婴如疯如魔,竟要咬破自己的唇舌。
楚尧眼神一凛,当机立断,将白婴拎起来,摇晃着她的双肩喊道:“醒醒,白婴!醒过来!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楚尧……楚尧……”白婴哭着梦呓,唇线已有一丝殷红。
楚尧想把她拍晕,手都抬了起来,不经意看到她放在枕边的蝴蝶发钗,眼神一暗,手上也随之卸了力道。他控制住白婴的手腕,闷声说:“那只是梦,醒过来,白婴。我是楚尧,我在这里。”
他的嗓音清冽,宛如石子入湖,掀起涟漪。白婴依稀是听到了,两眼恍惚地撑开一条缝,混浊不堪地觑向眼前人。
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大滴大滴的水泽砸在楚尧的手背上,烫得灼人。她猛地扑进楚尧的怀里,用尽了全力将他抱住,恨不能此生不相离。
白婴一声接一声地唤,让他别走。楚尧也分不清这人到底是醒还是没醒,试着推她无果,末了,便任由她抱着。
如果只是一场梦,何妨一同沉沦。
楚尧说:“阿愿乖,我不走。”
未料,这话起到了完美的安抚作用,白婴果然就不闹了,乖巧地依偎着他,没过一会儿,扯出了猫叫似的呼噜声。
僵在床上目测一整晚无法入睡的楚将军一时无语。
是他失算。
白婴堪称他睡觉的克星!
翌日早。
白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彼时,屋中只剩她一人。她头痛欲裂,五脏六腑也隐隐作痛。缓了好一会儿,她方虚脱地坐起身来。
白婴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其上有几道深深的指甲印。再看地面,落了一捆麻绳。她想到什么,望向门扇,见得果真没落锁。
楚尧昨夜必定是来过了。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白婴没了印象。她揉着太阳穴,想起叶云深跟她打过的一个赌。他赌她离不开自己。
古往今来,但凡被炼成药人者,并非本性十恶不赦。可往往到了最后,所有药人皆会酿成大祸。哪怕白婴意志坚定也需要叶云深的血助她控制心性,否则,白婴晓得自己迟早被藏于心底的恐惧折磨疯。
她真的太害怕,她与楚尧间的生死离别。
白婴在床上呆坐了良久,遂慢条斯理地穿上鞋袜,洗漱了一番。她把蝴蝶发钗别在头上,而后轻手轻脚出了门。
走到楚尧的房门前,思量再三,白婴正欲敲门时,一名小厮经过,对她矮声道:“您的相公卯时末才回房,看起来甚是疲倦。昨夜大伙儿都听见姑娘喊叫,可是出什么事了?”
白婴愣了愣,干笑着否认。
小厮又说:“您相公让我转告您,别打扰他休息。”
白婴点点头,默默缩回手来。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刚走出两三步,忽觉胸口一阵闷痛,止不住地要咳出声来她迅速从袖口里扯出一条鲛纱,掩在了嘴上。咳完一看,鲛纱鲜红。白婴恍神了一瞬,旋即把手中物死死捏成一团,见没吵醒楚尧,才安心下来,加快脚步离开了医馆。
她在街上买了一大袋绿豆酥、两串糖葫芦、一包瓜子、一包花生,外加半斤糖炒板栗,怀中塞得满满当当,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吃。
白婴循着昨日的路线想往将军祠去,还没到城门口,身旁便多了个抱着大宝剑的青年。
晨光洋洋洒洒,街市人声鼎沸。
白婴自然而然地递了一个纸袋出去,问:“吃吗?”
向恒瞥她一眼,也自然而然地把她怀中的东西全部接下,再把糖炒板栗倒几粒出来摊在掌心里,方便她吃一粒拿一粒。
“我看过,城中,无人,监视。”
“用不着监视,楚尧吃定我跑不了的。我是十六国的叛徒,又是都护府的俘虏,能上哪儿去。”
白婴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板栗,又抓起一把瓜子慢条斯理地嗑:“你知道楚尧四年前大获全胜后,为何不趁胜追击十六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