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婴想了想,懵懂地眨眨眼:“能!”
她这一辈子,过早地体会到人间至恶,却也意外收获了一份至善至暖。她分得清楚,楚尧是在救她,邀她领略未尽的红尘风光。他是那般坚定且执着,把她从火海里救下,义无反顾地拉着她,走出污秽的泥沼。
可是……
可是……
大滴大滴的泪从白婴的眼中落下,砸在地板上。这个她倾其所有相信的人,让她许下承诺的人,亲手绝了她的生机!
尖叫一声一声在回荡,每一句都是相同的——
救救我,兄长。
她在十六国铁骑的马背上,喊过救救我,兄长。
她在漂着白骨的血池中,喊过救救我,兄长。
她的绝望,她的无助,让她时时刻刻念想着这人会像第一次相遇时来救她。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都没来。
她好恨……
她恨透了这承载着无数谎言的人世。
白婴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站在走廊上。她的双手攥成拳,指甲仿似要将掌心掐出血来。
关了店铺的小厮上楼灭灯,刚打了个呵欠,冷不防就瞧见白婴杵在不远处。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走近些道:“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讽刺的笑声自白婴喉咙里溢出,她越笑越荒唐,越笑越夸张。她摇摇晃晃地朝小厮走去,柔若无骨地伸出手,道:“过来,陪着我。”
小厮一怔。
她长得好看,小厮一时没把持住,刚迈出半步,她脸色一变,厉声道:“陪着我,入地狱!”
小厮骇蒙了,目睹白婴向他扑过来,竟是连逃走的力气都没有。眼看白婴即将掐上他的脖颈,蓦地,她整个人被捞起来,被楚大将军扛上了肩头。小厮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楚尧已带着白婴进了房间,第三次“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伴随着这动静,小厮尿了一地……
另一厢,楚尧三步并两步走至床前,试图将白婴扔在床上。不料这厮发起疯来,手劲竟是大得出奇。她搂着楚尧的肩膀死活不撒手,借力使得他一同倒在了床上。
白婴抢先一步趴在楚尧的胸口,趁他还没掀开她前,恶狠狠地说:“你不想别人下地狱,那就自己来!你不是世人所称颂的英雄吗!”
楚尧顿了顿,原本隐怒的眸中顷刻换上了森冷的神情。
“哦?女君想让楚某下哪层地狱?是楚某去你的地狱,还是……你到楚某的地狱来?”
白婴压根儿听不进去他的话,稍是直起身子,摁住他的双肩道:“你们,都该来受这种罪!”
话音一落,她瞄准楚尧的脖子,张嘴啃了下去……
楚尧本想着,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多少是该露点药人凶残的本性了,楚大将军已经抬起手悉心做准备,打算一招把白婴劈个半身不遂。结果,她咬是咬了,且不偏不倚咬中了楚尧的喉结。
说是咬,还抬举了她。她顶多算是用贝齿轻轻研磨,还像生怕弄疼了楚尧似的,气哼哼地咬两下,就用舌尖舔一舔。
楚尧一时怔愣,这是拉他下地狱该有的行为吗?
这分明就是在占他的便宜!而且楚将军怀疑,今晚,从头到尾,就是白婴演出来占他便宜的铺垫!
他耳根子一红,盛怒中掀翻了白婴这个登徒子,随即坐起来,不大自在地擦了擦自己脖颈上的水泽。
楚尧气不打一处来地瞪着白婴,喝道:“白婴,你简直……简直……”
白婴龇着两排小白牙,竭尽全力地出演凶神恶煞。
“对牛弹琴!”楚尧抛下一句,举步就要走。
然而,他前一刻离了床榻,下一刻,白婴就扑腾下来,抱住他的小腿,一边不痛不痒地咬,一边“超凶”地说:“你再敢……再敢丢下我一次,我……”
楚尧没去追究这个“再”字从何说起,只是垂首问:“你待如何?”
“你……你不要丢下我……”白婴豆大的泪珠子说掉就掉。
楚尧一怔,听得她拖着哭腔喊:“楚尧……我好疼啊……真的好疼啊,你救救我吧……”
楚尧稍是走神,等他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搭在了白婴的头发上。他没有就此缩回,目光觑着窗外的灿灿星子,话却像是对着另一人说:
“好。我在这里,乖,不疼了。”
很久很久以前。
白婴被楚尧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时,曾和京都的林家大小姐打过一架。
这林家扎根京都,祖祖辈辈都是生意人,算得上是富可敌国。在太祖皇帝奠定梁国基业之初,林家出钱又出力,替太祖皇帝养活了军队。因而,梁国开国后,林家便成了皇商世家,族中的闺女大多入了皇室族谱,与皇室的关系,可谓密不可分。而这一代林家最受宠的千金,名唤林纾,与白婴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