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婴买了许多街边的小食,每一种都买双份。一份自己吃,另一份则是买给楚尧。路过茶楼,她还进去听了两出戏不像以往在京都,说书人总爱讲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在西北三州,大抵受战火叨扰,说书人更乐意叙述大英雄楚尧的生平。
第一出戏,讲的便是楚尧当年一箭射杀义妹,白婴相当不喜欢。
第二出戏,则说的是楚尧一战降八国。白婴虽然清楚其中细节,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待走出茶楼,她又往西城的夜市逛了一圈,见家家户户门窗上,都贴着目如铜铃身材魁梧的神像。仔细一打听,才知那竟是百姓对楚大将军的形象认知,白婴笑得前仰后合。
好不容易走遍半座城,买到了楚尧喜欢吃的香葱饼,正打算折返回医馆,走到半道上,她想了想,又将那饼塞给了街边的流浪汉。她面无表情地在流浪汉跟前站了许久,及至流浪汉连连道谢,大口大口吃完了香葱饼,她方转身离开。
实则,她已然能猜到楚尧的心思,她的怪癖表现得太明显,楚尧约莫是将她当成替身了。
白婴摸摸头上的簪子,对此,她的心情也是无比复杂。
她分明就在他眼前,却没法坦诚身份。她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还被当作替身。
这大概就叫……
我绿我自己。
白婴悠悠叹了口气,抱紧怀里的小食,加快了步伐。
回到医馆,已经过了亥时二刻,白婴径直上了楼,驻足在楚尧房门前。内里一片漆黑,她也不知楚尧是不是歇下了只能试着喊道:“宝贝儿大宝贝,快起来吃夜宵了。”
正在床上辗转反侧为十两银子发愁的楚将军无话可说。
白婴见没人理她,继续猫着嗓子道:“小甜心?尧尧?你睡了吗?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是不是气血不足,还是说除了耳疾你有别的毛病呀?”
“有病千万不能拖呀,正好咱们在医馆,你要不要……”
楚大将军忍无可忍:“闭嘴。女君请回吧,楚某已经睡下了。”
“咦,这不是还醒着呢嘛,既然是醒着,你怎么不理我?”
怎么不理你?
你居然还有脸问?
再次想起十两银子的楚将军心塞地翻了个身。
白婴在外头孜孜不倦:“我还不是心疼你,知道你晚上没用膳,这会儿肯定是饿了,我买了许多吃的,你好歹垫垫肚子再睡?”
“楚某不吃!”
“真不吃?”白婴倍感可惜地看着七八袋小零嘴,“也对,你们习武之人晚上吃撑了不利于经脉活络,必须得保证身轻如燕的。”
楚尧看着她,没说话。
白婴:“好吧。你实在没胃口,那我只能勉为其难,替你把这些东西吃掉了。宝贝儿,做个好梦。”
她嘟囔完这一句,转身便要回房。
楚尧乍一听没动静了,一边恼怒白婴给人送夜宵忒没诚意,竟然半途而废,一边又怅惘那十两银子都进了白婴的嘴里。他自从当了都护府的家,常常为边关十万将士的口粮愁得日夜难安,是以惯性将钱财看得重。一想到白婴拿他的银子买了吃的,还独吞,素来古井无波的楚将军就气得胸口发闷。
这不合适。
钱没了,总得吃点回来!
楚尧蓦地坐起,几步开了门,冲着白婴房间的方向道:“你给我回……”
话一滞,视线里,白婴扶着凭栏,蜷缩着身子,背对他蹲在地上。她本就身形瘦削,又穿着他买的粉裙子,乍一看活脱脱就是当年没事爱蹲在墙角种枇杷树的小丫头。她发间的蝴蝶钗微微轻颤,好似抖动双翼欲要高飞。
楚尧晃了晃神,走近正想询问,白婴勉强站起来,转过身,却是双膝一软,猝不及防地跪了下去。
楚尧一愣。
白婴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尬到不能再尬的笑,顽强道:“作为你给我买了一支发钗的回礼,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要不,就在这给你拜个早年吧。”
楚尧的内心,这一刻很拒绝把她当成阿愿。
他定睛瞅瞅白婴,随即缓步上前。白婴抬起一只手,说:“我可以,我行,你不用抱我,让我自己走。”
楚尧不语,在她就近处蹲了下来。
白婴:“你如果实在要抱,那我希望是公主抱。你懂吧,就是那种一手搂背,一手抄膝弯的抱法。我在话本里读到过,特别有……”
后话尚未说出,白婴就咋舌地看见,拧人天灵盖绝不眨眼的定远大将军,偶尔说话自带冷风的西北都护,三州百姓和十万将士的“神”,就这样一脸惋惜满目心痛地捡地上的小零嘴。
白婴的动作一顿。
楚尧把撒了的花生豆一颗一颗拾起来,放回纸袋里。有些滚到门框缝隙中的,他还竭力用食指去抠,抠出来再吹吹灰,依然放回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