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婴思来想去,也料不到楚尧想看她梳成什么样,正想破罐子破摔,楚尧夺过她手里的木梳,亲自上手,给她梳了个……
十分童真的垂挂髻。
白婴一时语塞。
大哥!她都几岁了!好歹是十六国的女君,这要走出去,岂不笑掉别人的假牙?她贪图男色无恶不作的名声还往哪里搁?
白婴怨念地瞪着楚尧。
楚尧压根儿不在意她的反对,从袖口里小心翼翼拿出一支蝴蝶钗,别在了白婴的发间。有那么一刹,白婴的眼底,是难以遏制的温热翻涌。
她与楚尧在京都相处的那几年,府上的婶婶总是给她梳垂挂髻,她也总是喜欢流连各家布坊,挑些花里胡哨的小裙子。她像所有同年龄的小丫头一般,钟爱粉色,尤为钟爱小蝴蝶。常常头上都得别好几支蝴蝶发钗。裴小五还取笑她,说她像一只飞不起来的花花胖蝴蝶。
楚尧因着这句话,追着裴小五打了一整条街。
不知他是不是忘了,她满十一岁生辰时,他送的那支蝴蝶发钗,她最是喜欢。后来,她还带来了边关。只可惜,奉安二十七年,碎在了十六国铁骑下。
他好像也忘了,他的阿愿已经“死”了。
她只是白婴,已经不适合穿粉裙子,不适合梳垂挂髻,也不再喜欢小蝴蝶的白婴。
白婴敛低眼睑,试图将蝴蝶发钗取下来,楚尧却启齿道:“别摘。”
不是商量的口吻,也非好言相劝,而是带了压抑的胁迫感。白婴隔着铜镜望他一眼,无奈地收回了手。楚尧的眉眼这才浮上浅浅笑意,走至桌边坐下,温声道:“不是饿了吗?过来用膳。”
白婴老老实实走近,落座的同时仍旧不舒服地摸了摸发钗,旋即拿起竹筷问:“宝贝儿,你一个堂堂西北都护,怎的还会给女子梳头呀?外面都说你们都护府是光棍儿府,莫非,实则不然,你还真的金屋藏娇了?”
楚尧不搭理她。
“哎呀,就算真藏了也没关系的哈。我懂我懂我都懂……”
“闭嘴。”楚尧忍无可忍。
她不说话还挺像,一说话就会破灭他人的妄想。白婴别的不适合,就适合做个半永久缝嘴。
他一飙眼刀,白婴当即老实,瞅了一圈饭菜,她点的菜式一个没有,却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刚刚才化消的情绪又涌上了心头,她很难想象,这么些年,楚尧在亲手了结她的性命后,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鼻头一酸,白婴不敢再耍嘴皮子,生怕被楚尧觉出了异常。她闷头吃了好几口菜,见楚尧坐着不动弹,便闷声闷气地说:“你也吃。”
“楚某不饿。”
“你是不是嫌我声名狼藉,不配与你一同用膳呀?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你也不肯成全我?也对,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我命途多舛,打小流落十六国……”
楚尧拿起了竹筷。
白婴埋着脑袋憋笑,象征性地给楚尧夹了几筷子的菜。然后,就这几筷子后,楚将军再也没能成功夹到盘子里的菜品……
他不是不晓得白婴能吃,可能吃到这种地步的,着实令他叹为观止。三菜一汤,不消半刻钟,尽数入了白婴的五脏庙。
所以,这就是她说的,有个心愿,想和他一起用膳……
楚将军表示,白婴这张嘴,活脱脱就是骗男人的鬼。他慢悠悠地放下碗筷,一言难尽地瞥了眼瘫在椅子上直打嗝的白婴。
“乌衣镇内,你这几日可随意走动。待你伤势好转,随我返回遂城。”
“嗯?”白婴呆住。这待遇,不像是俘虏吧?
“你若是想跑,也无妨。”
白婴闻言,猛地站起,双眼炯炯放光:“还能有这好事?那我想……”
楚尧:“楚某能擒女君第一次,自然能擒女君第二次。只是女君逃跑前需多加思量,下一回,楚某是否还有雅量宽待你。”
白婴的话头说拐就拐,绝不含糊:“我是想说,我就想留在尧尧身边,有尧尧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别说跑了,就算有人用八匹马来拉我,我也能岿然不动。”
楚尧一言不发。
半晌,他抬起手来,好似想摸她的头。临近了,方觉这动作不妥,只好又收回去。他立于屋中,目光越过白婴,望向窗框外日暮的天际。外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但入他耳里,却没有任何的声响,好像茫茫天地,一片荒芜。
白婴喊了他好几次,楚尧失焦的目光才聚于她面上。他辨了辨她的口型,似是迟疑了一瞬,说:“女君若无事,便早些休息,尽快养好伤。”
他正要离去,白婴唤道:“宝贝儿。”
楚尧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