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该和姐姐说话的语气吗?谁给你的胆子去哼她?”
向恒无语。
“尊长二字,你要是记不到心里,我就让你刻在骨头上。”
向恒突然想起从前哼过白婴的千千万万声,顿时感到了生无可恋。
俗话说得好,一个强到变态的“战神”不可怕。
一个强到变态还护短宠妻的“战神”……真的好可怕!
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小舅子如是想。躲在草丛里的楚家军们也如是想。
入了中旬。
柳凡的话开始成真,流萤草虽压制了白婴的药人后遗症,可让她深陷梦境的状况也延长了许多。起初还只有三四个时辰,十天过去,则变成了六七个时辰。白婴的精神头也一日不如一日,常常前一刻还在细致地绣绢帕,下一刻就睡着在躺椅上。
向恒和苏逸好似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又默契地没有提及。只是向恒相对沉不住气,白婴的情况越糟,他练武就越勤,从早到晚,一刻不歇。仿佛这样他能快速弥补自己的缺陷,能护白婴在这乱局里全身而退。
姐弟俩一个动如疯癫,一个静如瘫痪。唯独苏逸看起来照旧的平和,除却指点向恒武艺,便是在照料白婴。她睡着了,他会悉心给她盖好被子。若白婴醒着的时间太短,他偶尔也会守在她身边自说自话,不求她有任何的回应。待得向恒的武道上了正途,苏逸便将自己的佩剑赠予了他。向恒识得那剑是把削铁如泥的利器,左右没舍得推辞,是以暗戳戳地收了。
他有那么一刻很是憧憬,若白婴能亲眼所见有一日他如苏逸那般强,那她会不会重新做一次选择。
有了这个念想,向恒拼了命地精进剑术。可当他停下来擦汗时,觑见他姐夫坐在睡着的白婴边上,拽出白婴手里的绢帕看了看。不得不说,那绣工极丑,白婴称她绣得是比翼鸟,但向恒怎么看,都更像是脱了毛的山鸡,且她动手小半月,至今只有雏形。苏逸大抵也寻思依白婴的手速,这方绢帕不知什么时候能绣好,闲得无事之际,他索性接替了白婴的活。
那场面,一言以蔽之——
刺激,相当刺激。
一个面容冷峻不苟言笑的七尺男儿,就那么板正地坐在凳子上,长满老茧的手穿着针绣着花,还时不时幽幽地说一句:“心念要集中,剑路与步法相合,寻机而不辍,制敌而无招。你若再看我一眼,阿愿醒来,就要去林中寻你的眼珠子了。”
向恒赶紧收回视线。他忽而明白,苏逸之所以胜他,也不只是武学……
他会针线活儿,还会给白婴梳头发,连白婴自己都手残的高难度女子百合髻,他都能梳得有板有眼!要超越姐夫,着实路漫漫其修远兮……
想到这儿,向恒历经快九年的光阴,终于打消了要取代苏逸的想法。
比不过,他是真比不过……
他这边有了正确的认知,白婴那边却越发糊涂,每次一觉起来,她都能沾沾自喜,炫耀自己是个天才,连梦里都能无差别绣花,还绣得比醒时好上三分。
对此,向恒想翻白眼而不敢翻,怕被他姐夫打。
苏逸则是无奈笑笑,然后特别认真地问:“只好了三分吗?”
白婴朝他甜甜地笑了笑。
到这月的十六,白婴晒着太阳打了个盹儿。大抵因她的梦境都是好的,她在睡着时,会显得格外平和,嘴角动辄就浮出笑意来。这一天,她便是被笑醒的。
彼时,两个大男人刚做好午饭,正琢磨着能不能喊醒她,就双双瞧见白婴“扑哧扑哧”地连笑了好几声,然后意犹未尽地睁开了眼。苏逸见状,蹲下身来,先握住她的手试冷热,触及掌心里的暖意,方放下心来,温声问道:“梦见什么了?如此开心?”
白婴坐直身子,揉了揉被阳光刺得发白的双目,忍俊不禁道:“梦见星天鉴那山羊老道,你可还记得?”
苏逸约莫猜到她在笑什么,摇了摇头,兀自也弯起了眉眼。向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满地瞅这两个人打哑谜。白婴好不容易抿唇止住笑,耐着性子给向恒解释道:“星天鉴,是梁国历代皇帝招揽佛道两家人才,为皇室祈福敬神的机构。说起来,也就是迷信那一套。奉安二十五年那会儿,我干了桩混账事,致使你姐夫替我背了口黑锅,在御花园里跪了三天三夜,不进米水。是吧,跪的那人是你,他不满你这么宠着我,你回府后还和你大吵了一架。”
苏逸颔首:“嗯。”
白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我当时年纪小,不明白你为何那么气星天鉴那山羊老道,如今想来,圣心是要致你于死地。倘使换成他,多半真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