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婴一听,头皮发麻道:“这么大阵仗?这些小朋友都是铁了心今晚要我命吗?”
赵述没答话。
楚尧轻抚白婴的背,话却是冲着赵述说:“其余人,都安排好了吗?”
“是。”
楚尧微微点头,继而牵起白婴的手,镇定自若地往府内行去。白婴好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面对这点小场面,还谈不上怯场。她一边跟紧楚尧的步伐,一边抽空问赵述:“述哥,你听过一位袁姓将军的故事吗?”
赵述看了白婴一眼,又颇有深意地看了楚尧一眼,神情涩然道:“你是指……前明将领,袁从寰?”
“是。”
“自然听过。行伍之人,哪能不晓。”
“那你若是他,会作何感想?”
“我?”赵述想了想,苦笑道,“应该……会恨吧。”
白婴的眉梢动了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是吗……”
当年将军府五人,若要论起赤胆热血,楚尧第一,赵述绝对是第二。这二人聚在一起探讨边关局势,毫不夸张地说那就是他们想要为国捐躯的一百种正确死法,乃至于那时懵懵懂懂的白婴都能说出,楚尧若是死在战场上,她就给他殉葬这种话。
一言以蔽之,他们早已有了生死觉悟,为何到了今时今日,在前明将领的这个故事上,却和从前热血少年的眼界判若两人?甚至于,一者想过要屠城,一者亦未尽力阻止?
白婴越想越后怕,唯恐那故事曾经投射在他们二人身上。她低头凝视楚尧与她十指交扣的手,感受着他真切的温度方觉自个儿是思虑过头。将将试着把一颗心揣回肚子里,三人来到校场,白婴抬起眼皮一瞧……
好家伙,心又提起来了。
这个个将士身穿战甲腰佩兵器的模样,别的不好判断,想整死她的心,想必是人均一颗。她有那么一瞬转头想跑,楚尧紧紧捉住她,矮声在她耳畔安慰:“别怕,有我在。”
白婴咽口水,翻着白眼没好气道:“早知道我就不上你这艘贼船了。”
楚尧浅笑:“晚了。”
第十九章
都护府的通病:护犊子
议事堂内灯火通明。
楚尧从容不迫地居于上首,左右两边的圈椅,则是按官阶坐满了二十位将领。门外挤着几十颗脑袋,见白婴绞着衣袖站在楚尧身旁,每人都在摩拳擦掌,就等合适的时机把这红颜祸水彻底放倒。
众人安静地等着楚尧先行开口,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将紧张的氛围烘托到了极致。前排几位副将骂人的话已在嘴边盘旋,白婴也暗暗做好了沦为众矢之的的心理准备。
楚尧悠悠扫一眼众人,以拳掩唇轻咳一嗓子。在大伙儿都以为他要起头说正事时,楚将军的眸光冷不防定在了白婴身上,如同铆足了劲儿想气死他的手下一般,柔声问道:“你站着累不累?方才不是犯困了吗?”
白婴登时收获无数眼刀,扯了扯楚尧的袖子,低声嗔道:“你正经点!”
楚将军甚是正经地说:“他们把位子坐完了,想来是不肯让你,你要么坐我这儿,要么,坐我腿上?”
九十七位非常想掀翻狗粮碗的将领眼睛都看愣了。
白婴气不打一处来:“楚尧,你再这样,我……我走了!”
诸将领心想:就这?你还想走?跨得出门槛儿算大伙儿输!
楚尧见白婴羞红了脸颊,当真有点生气的苗头,立即干咳一声,总算开启了今夜唇枪舌剑的序幕。
“说吧,你们要做什么?”
除赵述一脸的“王八念经,不听不听”外,其余三名副将交换了一记眼神,果然由最恨白婴的李琼第一个站起。他大步走到屋中央,抱拳高声道:“都护,自白婴被俘,属下已数次进谏,将她与其他战俘作相同处置。今日,白婴入我都护府兵器库,那便更不能留她性命,否则,将是对我楚家军的巨大隐患。属下与众同僚斗胆,冒死求都护做出决断!”
“都护,李副将所言极是。”王威站到李琼身边,“历来两国交战,不留王储之人。白婴是十六国女君,手上本就沾染无数我大梁百姓、边关将士的鲜血,不可饶恕。再者,都护府的兵器库,绝不能让十六国知悉位置。倘使白婴走漏风声,让十六国有机会摧毁我方兵器库,将士无刃,还如何打仗,她之性命,定不能留!这里外数百将士,人人与十六国有不共戴天之仇,请都护当机立断,莫再中了贼人圈套!”
楚尧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堂中二人。余下的将领,都在点头应和。
赵述皱了皱眉,想说点什么,见楚尧微微抬手制止,又把话头憋了回去。
李琼得不到楚尧表态,索性把心一横,撩开衣摆重重跪下:“都护,属下是个粗人,有些话哽在心里难受,不得不说。我奉安二十九年参军,本是寂寂无名的马前卒,至四年前,是都护在战场上捡回我这条命。这么几年,我跟着都护出生入死,受都护照顾良多。敌军刀剑下,也不知被都护救过多少回。我敬您重您,更视您为我毕生信仰,您若要我等肝脑涂地,莫说我李琼,便是都护府上上下下,兄弟们都绝无二话。谁敢有怨言,我李琼第一个劈了他!可正因如此,我们才无法坐视都护为那妖女所惑!白婴居心叵测,来历不明,她进遂城后,本分了四年的若羌八国突然兴乱,此事断不可能与她毫无干系!如今遂城里潜藏着细作,伺机欲对都护不利,必然也以白婴马首是瞻。今晚属下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白婴,周全都护声名,护遂城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