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婴低下头,讷讷接过,道:“谢谢……”
向恒插话:“她早已,不喜,甜食。”
“是吗?”
楚尧轻飘飘地反问一句,抬眼觑着向恒时,分明平静得无甚波澜,可那幽深眼底,却好似藏着叫嚣的黑暗,要将人拉进无间地狱去。
白婴心道不妙,扯了扯向恒的袖口,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说:“楚尧,我……我想离府几日。”
再不走,她就得给向恒找一块风水宝地用来下葬!
楚尧此番沉默了许久,久到白婴毛骨悚然,她屏气凝神,快绷不住喊向恒逃命之际,楚尧淡声启齿:“你要和他……一起吗?”
这话一语双关。
白婴闭了闭眼,又恶狠狠地掐了下向恒的手臂,咬牙道:“暂、暂时一起……”
她不经意的小动作,在另一人看来,却是像极了打情骂俏。白婴心下一凉,收回手已是迟了一步。她清晰地辨别出淡薄的微光自楚尧瞳中泯灭,只是弹指,他仿佛回到了鹿鸣苑那一夜,消沉在激烈的暗涌中,凛冽而麻木。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低,如同战场之上的利箭破风,短暂但逼命的铮鸣。
“你不是说,将他视作亲弟弟吗?”
白婴的指尖一颤,干瘪道:“此、此事,容我以后再与你详说,好不好?”
他举步靠近,沉声反驳:“不好。”
白婴一噎,又听他道:“这段时日,你骗过我吗?”
“我……”念着向恒的小命,她狠心承认,“骗过的。”
“那……”
楚尧顿了顿。向恒如临大敌,准备拔剑。
他驻足在白婴咫尺处,说:“如果是骗我的,可不可以,骗一辈子?”
白婴愣住。
她当场就想哭出来。而今的楚尧是什么心性,二人也不是没见识过。此番向恒作死,白婴还被他拉着垫背,楚尧没摁死他俩已算深情厚谊。她是万万没想到,他对她的包容、宠溺、喜欢,能到这等地步。有那么一刻,白婴简直想拿向恒祭天。她拼命忍着眼底的氤氲,把溃不成军的投降死死压在舌尖上,结果,她哥又给了稳稳当当的扎心一击。
“若是不愿,也没关系。这场戏,阿愿演累了,那就……不演了。”
白婴踉跄半步,已是热泪盈眶。她埋着头,活像做错事被先生抓包的学子。向恒也看出这势头于己不利,抓起白婴的腕子就要带她走。
错身之际,楚尧说:“阿愿,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去。此后,我不会再困住你了。若你想回来……”他自嘲地笑笑“你是不是……不会再想回来了?”
白婴一只脚登时想迈回去,向恒使了力道捉住她,带着她加快步伐小跑出主院。路上,二人撞见几队巡逻兵,又碰到结伴而行的李琼和王威。
白婴一边钓着他们家都护,一边还敢明目张胆地和别的男子在众人眼皮底下手牵手,以李琼为首,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恨不得抓他们浸猪笼。但转念一想,此情此景,白婴定把都护的心伤透了,一旦伤透,他老人家搞不好就会恢复正常,不再被美色所迷。
想到这儿,李琼与王威当即巴巴地将他们送出了府,紧接着,便以迅雷不及的速度锁上了都护府大门,好似生怕白婴反悔……
姐弟二人双双站在街边上,心情复杂地回头觑向都护府的牌匾。
向恒邀功道:“你看,这不就,出来了。”
“我是想出来没错,可我没想过,我回不去。”白婴攥紧拳头,“你说,你姐夫要是想不开,我是该拿你祭天呢,还是拿你祭天?”
向恒认真寻思少顷,抬脚就走:“办正事,重要。你说过,成大事,不拘,小节。”
白婴气笑:“我还说过,无毒不丈夫,你倒是把你的头送上来让我劈。”
白婴追上前去揪他耳朵。
向恒吃痛,龇牙咧嘴道:“放、放手,大街上,丢人。”
“怎么着?你从小到大耳朵被我揪得少了?”
“我是个,男人了,你别……”
“啧,你就是个老大爷,我不还是你姐,该教也得教!否则让你姐夫出手,你脖子都得拧个蝴蝶结。”
“白婴!”
“逆子!叫姐姐!”
二人打打闹闹地走进了市集。一扇门之隔,楚尧哪怕耗上内力,也只能听得他熟悉的声音渐行渐远,被城中一派喧嚣慢慢吞没。李琼站在他的身旁,义愤填膺地说着什么,他却无心留意。
他再也听不到,白婴的嬉笑怒骂。
楚尧捂住左耳,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地往回走去。
行了两条街,白婴先是找了个落脚的客栈。拉着向恒用过午膳,她兀自梳理了一通摆在眼下的事。
她既与叶云深定在重阳节设局,那么在此之前,她就必须安排妥当所有的后路。四年前的疑惑尚未解开,还有关于楚尧手腕上那道咬痕。赵述是指望不上了,她只能寄希望于经历过四年前那一战的旁人。偌大的遂城,多加走访,必会有些无法湮灭的痕迹。白婴打定了主意,吃完饭小憩片刻,便跟着向恒去见那画皮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