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眼中几乎称得上流光溢彩。
被猜中心思的崔稚晚,就连耳朵尖尖,都在一瞬间便红的透彻非常。
她有些迷恋他眼中闪耀着的喜悦,险些要被溺毙在那里。
可清河崔氏的十娘子从来未曾去过河西道,又怎么会详细记下那里的风土人情,以及自己彼时的所思、所想?
因此,即便太子殿下已经确凿无疑的猜到,她也绝不可能亲口承认。
劝了自己半天,崔稚晚好不容易才终于把视线从李暻的眸中拔出,开口将早已准备的说辞悉数倾倒:
“殿下实在误会了,那册游记里写的乃是西行的经历,哪里是我这个出生至今,只往返过长安和清河的闺中娘子能够触及的生活。
“殿下既然非要问个究竟,那稚娘便不再隐瞒。那册书,其实是我出嫁前在清河时,随手从崔三郎的书架上拿的。返回长安时,没有来得及看完,又觉得十分有趣,便瞒着他偷偷带了回来。
“毕竟算是「窃」来的东西,我才一直支吾着不好意思告诉你它的真正来路。”
她悄悄的深吸了一口气,为自证清白,便故意直视着李暻的眼睛,继续道:
“殿下,稚娘方才不该撒谎。可若说书里藏着什么秘密,我真的既不知道,也不会与之有任何关系。
“如今,那册书已经被我扔了,也就成了明日黄花,还望殿下将之忘了吧。”
谎话说到最后,竟忽然急转出几分真情实感。
崔稚晚想,那些过往早已被自己毫不留情的丢在漫天的风沙里,那么,就该任它们被彻底埋藏于黄沙之下才是。
因私心和侥幸被留下的东西,早晚都会转变成潜藏的威胁。
那册用隐形的笔迹,记满了她到河西道后,在有意无意间不停的寻找太子殿下留下的痕迹的小册子,她从一开始,便不应该带到东宫中来。
崔稚晚的一番辩解,看似处处合理,可她的表情、动作却又满是漏洞。
不过几句话而已,李暻却眼瞧着她空咽数下,鼻翼两侧更是微小却迅速颤动,直到说到最后,才终于算是勉强稳住了心绪。
她实在是太不会说谎了,尤其是在自己面前。
在李暻没有一句话指明游记乃是她的亲身经历的情况下,崔稚晚明明可以避过这个猜测,暗示他那册子本就是抄录的。
如此一来,无论进退,都会更加安全。
可她偏偏因为慌张深陷于此,一门心思只想要将自己作为写作者的嫌疑撇清,反而忽略了其他所有可以辩解的路径。
于是,她的所有辩驳,反而让太子殿下更加确信,这册「西行游记」确实是她亲笔所记。
而这一切来自于从来心思细密的崔稚晚的反常,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
「李暻,你猜的没错,那些不知写了什么的空白,真的皆与你有关。」
原来,崔稚晚从长安消失的那两年,是去了河西。
怪不得,彼时,即便他假装为了处理公事,为了结交有用之人,更加频繁的出入市井,也未能「偶遇」过她一次。
而更让李暻意外非常的是,在他以为自己尚未出现在崔稚晚的世界之前,她的笔下便已经处处与他有关。
「所以,她到底写了他什么?」
李暻想要亲眼看到的心,随着崔稚晚的百般推拒,变得更加强烈。
不去理她以直视妄图强撑出的冷静,毕竟它早被崔稚晚自己尚未察觉,但已伴随着羞涩流淌到脖颈深处的红悉数击碎。
“稚娘,拿出来给我看看,好不好。”李暻温意哄她,嗓音低沉而热切。
见他半点不信,崔稚晚更是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
于是,她一边想要从因他靠近而密密麻麻笼罩下来的影子里躲开,一边再也不作掩饰的直接拒绝道:“不行!不要!”
握在崔稚晚双肩上的手掌看似松散,可她无论如何扭动都逃脱不掉。
不知源头的「气急败坏」没头没脑的横冲直撞而来,她先是怒气冲冲推了他的手臂数次,见毫无作用,张开嘴就要朝他手腕上咬去。
李暻便趁着此时,钳住了她的下巴。
低笑声缓缓溢出,他垂头,吻住了她。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出枕。
殿外雨声忽起,漫眼横波入鬓,敛眉含羞。
星辰逐渐熄灭,青曦微微吐露。
被比往日更甚的柔情吞没,又被乏意彻底击溃的崔稚晚犹自沉在梦中,而李暻却缓缓睁开了眼。
此前云雨,在她最有求必应的时候,他温声哄了许久,总算让她应许自己打开她的妆奁一看。
妆奁乃是娘子的私物,内里装的除了需得小心放置的首饰,陪嫁中最昂贵的珍品,最重要的契书,皆会置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