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人,就是他千方百计要揪出来的潜藏在庭州官员中的「奸细」。
心中已经千回百转,可李暕面上却依旧在滴水不漏的表演。
先是流露出几分困惑,似是猜测到了什么,于是语调里又多了些许愤懑夹杂其中,他厉声问道:“是谁?”
“名字是什么?”
崔稚晚被引到一个堆放柴火和杂物的房间不久后,便有人前来审问她。
她清楚收在自己身上的商队过所已被那个狼王搜走,更何况他们如此目标明确的前来抓自己,显然对她,或者说是窦旬,有足够的了解。
既如此,她姓甚名谁,便没有什么任何隐藏的意义。
“崔小般。”
那马贼闻言,立刻皱了皱眉头,将手上的大刀重重的砸到她头边的箱子上,恶狠狠的说:“不说实话,就别想活命。”
这人的汉话并不算标准,以至于眼下这般威胁恐吓的场景,忽而生出了几分喜感。
崔稚晚十分配合的表露出心惊胆颤的模样,朝着远离马贼方向的木箱边再次挤了挤,惶恐难安的视线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可实则,她的心里却在琢磨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
方才那个梁慕之好似叫她几次「稚娘」,所以,他认识的自己是应当是「崔稚晚」才对。
她咬了咬牙,裘袍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臂内侧,好不容易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雾气,才磕磕绊绊的压低声音,开口道:“崔……崔稚晚。”
“大声!”
崔稚晚又重复了一遍,那马贼继而又问了她年龄、家中排行,以及在长安城的住所。
前两个倒是好回答,至于住所……
崔十娘若是从清河郡归去长安,确实只能回到一个地方。可一旦说出那个地址,但凡是对长安城熟悉的人,不可能联想到坐落在那里的永昌长公主府。
这答案会是对的吗?
还是,她应该说丰邑坊。
在马贼的连声呵斥和催促下,崔稚晚终于拿好了主意,决然的内心表现到了嘴上倒还是怯生生:“胜业坊。”
见对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立刻打算继续问下一个。
她知道,自己答对了。
似是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崔稚晚的心中登时疑惑丛生。
第57章 圩柒
此后被问话的过程中,崔稚晚免不得因心头藏疑而一直走神。
且不说那个素昧平生的梁慕之对自己竟然有如此多的了解,他将自己与大梁皇族有可能存在关系的信息透露给这伙马贼,到底有何深意?
还是说,他本就笃定,他们对长安一无所知。
所以,他说出「胜业坊」仅仅只是为了方便自己串供。
虽说庭州距离京城十分遥远,可从往来的商队,到在此就职的官员,都不乏与长安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梁慕之凭什么确认?
其实,除了这点,自打在庭州城外被抓开始,便有太多疑惑萦绕在崔稚晚的脑中。
其一,这伙马贼为什么在众多商队中独独选择劫持她,难道单单因为她体弱跑的慢。
这当然不可能,甚至若不是梁慕之点破,恐怕这群人到现在都不会看出自己是个女子。
更何况,被狼眼般幽森的视线牢牢锁住过的崔稚晚十分清楚,思突尔一开始便是冲着自己来的。
其二,梁慕之是谁?
方才短暂的交集,已足够崔稚晚断定,他定然不仅仅是生活在长安城中的普通百姓。
虽说都是长安人,可贵人们说话,即便故意模糊措辞遣句上的雅音,可单听语调,亦能分辨出与城中其他人之间的细微差别。
而这点不同,别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庭州人,甚至哪怕是长久居住在京中百姓都鲜少有人能熟识到听的出来。
可是,在市井和宫廷都长久居住过的崔稚晚却可以清楚分辨。
这也是她彼时轻易便定下心思,决定相信梁慕之的原因之一。
一个来自长安,且在面对俘虏时「行为反常」的贵族,她不相信,他会仅仅只是一个异常活跃又十分猖獗的马贼的手下。
既如此,他潜藏在「狼瞳」中的目的是什么?
崔稚晚猜测过,梁慕之极有可能是官府派来潜藏以便剿匪的间人。
可若他身上有一丝半点的从军者的味道,这群与在瀚海军的统辖范围内,与之凶斗多年的恶狼们不可能嗅不出来。
所以,他没有从军的经历。
她又摸了摸从后腰间取出的那枚成色极佳、触感温润的半块羊脂玉环,心中继续推测。
且,家世应算得上「豪奢」。
这时,崔稚晚回想起梁慕之刚才透露给她的信息。
他说,自己要「查明真相」,为父兄「洗刷冤屈」,甚至「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