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弗一上去,就发觉知知又缩到了边角去了。
他想起刚才回身的一瞬,看见那猝然挂下的侧帘,垂眼问道:“在偷看?”
知知使劲摇头:“只是想看看殿下什么时候忙完。”
萧弗听得了然,哦了一声:“是急着见你父亲了?”
这下子,知知重重点了头:“奴婢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他了,梦里都惦记着呢。”
萧弗笑,堪堪坐定后,却是干脆大手一捞,没费什么气力就将尾音堪堪落下的小姑娘掣带进怀。
知知被这不可抗拒的力道带得人都歪颤了,不安地娇呼了一声殿下。
方才因怕用膳的时候吃掉了口脂,知知一开始没抹上,却是问一位婶子要来了一把简单粗糙的小方镜,于是就在马车上等候的功夫,如今桃面已薄薄饰上了一脉水红的胭脂色,樱珠上也浅涂开一层艳晶晶的脂香。
为此,她还偷偷往婶子的桌上放去了一吊铜板。
毕竟镜子也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萧弗哪里不识这格分外的艳色。
知知为见她阿爹准备周至,他也没多作乱,只指背在她脸上刮了两下,而后反手捏了捏她娇媚的兰颊,狭长的眼满是锐利锋芒:“下次再躲这么远,这就是下场。”
说着,搂缚着那素约腰身的手紧了一紧,颇有些蛮横示警的意思。
总归他要治她,有的是办法。
想到见阿爹在即,知知害怕惹怒了殿下生出什么变故,只能安安分分这般在他臂怀里坐着,祈祷着马车行驶得一直平平顺顺的。
否则颠颤一下,她就要贴深一分。
坐得整个人都发烫。
…
这座大狱离审案的大理寺不远,亦在大理寺辖下。黑灰的砖墙砌得高大森严,重重包围,瞧着就很是压抑。
萧弗和知知才从马车上下来,兵卫的长槊就指了过来,厉声斥道:“监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知知这才晓得,原来剥去了那华贵的衣装,殿下也有教人呵斥的时候。
因这是兵卫职责所在,萧弗却也未作他言,只出示了通行的令牌,冷冷道:“本王已与霍大人约好。”
昨日大理寺卿霍从光霍大人确实知会过典狱长,兵卫这会儿顿时明白过来萧弗的身份,行了跪礼,又拿钥匙为二人打开了第一道铁门。
跟着狱卒到了拐角处,知知却停下了步子,有些犯难地看着萧弗。
萧弗如今对她知之太深,只这么一个眼神,就明白知知在顾虑什么。
无非是怕她父亲看到他同行至此,会起疑心。
他们父女相见,萧弗也没什么兴趣旁观,遂仿佛谅解地道:“我在此处等你。”
“谢谢殿下!”
知知甜甜道罢谢,头也不回地就跟着那狱卒走入了黑洞洞的牢狱深处。
墙壁上虽点着凄暗的烛火,但因四面都没开什么窗子,白日也同夜晚似的。
可每走一步,知知就觉得好像离天明的曙光近了一点。
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因犯人得的是疫病,于是被挪置到了最里头的牢房,周围日夜薰烧药草。狱卒另给了知知一块面巾,遮住口鼻。
知知走近了才发现,许是为了防止疫病传出来,这间牢房和普通用铁栅作门的牢房不同,倒和知知听说过的犯人被探视时会用的牢房差不多,只在墙上开了个小口子,可以透过这个口子和里头的人说话。
知知便看见,她阿爹正躺在一张还算干净的木板床上,旁边放了个小方凳,用来放置药碗和食物。
“阿爹!”
终于见着心心念念的人,小姑娘的泪水霎时娇盈盈挂了两行,狱卒都有些于心不忍,走远了一些,把时间留给他二人。
那牢房里的人听见熟悉的声音,吃力地转过头。
毕竟才挺过重疾,便是在这么微藐的光下,知知也能看出她阿爹苍白枯老了十岁都不止,心一下揪得发痛。
阿爹正唤她:“囡囡来了……你怎么样,还好吗?”
便是这一声,知知一瞬时好像做回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千金,这些日子学会的坚韧隐忍通通都做不得数了,心里酸楚得厉害,不管不顾地就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断断续续,哽咽着道:“知知现在在王府当下人,府里的人都对知知很好,知知没事的,倒是您和阿娘……”
沈父起身下床,踉跄着朝知知走了两步,想要去够她的脸,为她擦掉那些灼痛的泪珠子。
可走到一半,却猛地捂嘴咳嗽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