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过一个人,他们便对她道一声“上元安康”,而后跟在她身侧、身后,一齐穿过长长的廊道。
知知这时候哪还能不知道这是有心人的安排。
她于是拼命耐着性子,一直往前,直到走尽了整一段江廊。身后就是满廊瑰丽的灯火,比今次灯会一路所见的任何一处灯色都要夺目。
而在廊道拐转,由一叠石阶同向粼粼江水的地方。
知知终于看见了她满心满心期想着的人,就在船头树着的灯檠下,相携并立。
“上元安康,囡囡。”
她的阿爹阿娘,就在灯火最好的地方,笑望着对她道。
第69章 岳丈
知知跳上船头, 因为她跳的太急,船身还晃荡了两下。
知知却连稳住脚步都顾不上,一头就栽进了爹娘的臂怀间, 和阿爹阿娘抱在一起,一手搂一个。
“阿爹阿娘, 你们怎么来了……”
今夜之前, 她从未奢想过会在吴州见到他们。
浅抱还不够,知知转而埋头在阿娘肩膀上, 又贴又蹭,越说哭腔越重, 到后来把阿娘的肩头都濡湿了。
沈夫人一下下拍着她的背:“你走了那么久, 我和你爹夜里睡觉都不安生, 能不来吗?”
沈照辛在一旁看着抱作一团的妻女, 眼眶也有些湿润:“尤其是你娘,一天就要念叨你十几回,你爹我耳朵都生茧子了。”
知知听了忍不住笑开了颜,抬起头时虽仍啪嗒啪嗒掉着泪, 欢欣之色却是谁都可以一眼看出来的。
她用手狠狠揉了一把眼睛,娇声道:“感觉做梦一样。知知还想着,明年上元说什么也不要一个人过了呢……”
知知回头看了眼廊阶上站着的那些沈家旧仆,沈家不算铺奢, 算上所有的仆婢也就二十口人, 一大半都在这里了。
去岁未能共度的元夕,竟然在今年得以补上了。
而这一切是谁的手笔,也显而易见。
知知刚想说上两句应景的煽情话, 却是低头一眼掠过了掌心。
原本白皙粉净的掌心不知何故暗糊糊的一片。
想起遇上刺客那日她脸上哭花的重彩,知知立刻凑到江边弯腰趴下去一照。
船下江流无声, 被远近的灯船和岸上的灯彩所映,一块明一块暗,煌煌烁烁,而她的脸盘,就在又黑又亮的潋滟水光中,摇动着滑稽的异彩。
怪不得殿下来之前让她把脸上的东西洗了……
沈夫人见她突然蹲在船边,不由问了声:“怎么了,囡囡?”
知知脑子发蒙,慢吞吞站起来,头却和个黄熟了的稻穗似的,抬不起来,她苦着声问:“阿娘,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丑死了?”
穿着男子装束,抹黑了脸,本来就够丑了。更别提她还哭了这一路。
久别再见,她就这样出现在大家面前?
她当年可是最漂亮的沈家小千金……现在什么形象,什么英名,全毁了。
沈夫人起先还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很有些担惊,这一听当即松释地一笑,掏出了帕子,递给委屈的花脸猫。
“怎么会呢,我家囡囡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真的?”知知稍微好过了一点,乖乖静静地擦着脸。
偏偏岸上最边上的那伙夫最是个憨头憨脑的,听此也当即高声安慰道:“姑娘最好看了,就算这么滑稽的扮相也好看!”
滑稽?
知知猛然看向他,半晌,很没出息地,又哭了。
而此刻,萧弗站在仆婢之间,也不知是他踩在了最后一级石阶上,还是他形廓太过高拔,实在无须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已是卓尔不群。
知知很难不注意到他。
萧弗发现了那道飘忽的目光,知道她看到了自己,此时才温温笑道:“知知,上元安康。”
知知却是一跺脚:“我才不会领情呢,你都不提前告诉我,害的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哪里还安康的起来!”
众人都有些惊讶,仆婢们虽早知是摄政王为了给小姐一份惊喜,才把他们这些人从沆瀣里捞出来,天南地北地聚到了一起。可真的见到自家小姐,面对这位手捏权柄的天潢贵胄,竟用上了这样娇蛮的责怪口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何况说的人,和被斥责的人都没觉得什么不对。
沈照辛也是眉头一皱,跨了一大步,揽着妻女下船:“走,难得大家都在这里,不吃顿好的怎么行?”
都说知女莫若父,自家女儿虽然天真烂漫,可不是不知礼数,若不是对极为亲近依赖之人,哪里会这样耍小性发作。
一想到这位曾经逼他女儿做妾的摄政王,以后很可能会是他的女婿,沈照辛气的几乎吹胡子瞪眼,往廊上走的时候,不动神色把人挤到了一边,不让萧弗靠近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