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心疼道:“千瞒万瞒,不想让她再听见关于元若的事。可惜这世上最难堵的,就是悠悠众口啊。”
下人道:“也许夫人见了小姐,自此便好了?”
宋庆却苦笑着摇头,把下人都赶走了,只留了方才那探子。
他想起方才探子说——
“属下已把王家一家人控制住。王家村的人说,王秀在村里长大,不会有错,也确实是王财夫妇捡来的,村里早有传言。不过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多问了一句,村人却都说这都是这两年,甚至今年,才捅出来的事,早年没人这么说。”
宋庆道:“还有什么发现,你继续说。”
探子道:“属下问了村人,得知王秀的父母都是贪财之人,平日里什么小便宜都贪,对王秀也不算多好,王秀上头还有一个哥哥。”
宋庆躬着背咳嗽了两声:“既贪小便宜,这玉佩价值不菲,他们这么多年就没想过要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才得了这玉佩不久,又或者,有人告诉他们,留着这玉佩有更大的利处可图。”
王秀是养女的消息又是今年才在村子里传开。
或许不是消息今年传开,而是有人自今年起就在布一局棋,忍到了今日才想着收子。
探子忙去扶宋庆,佩服道:“国公英明,一眼就看穿了歹人的谎言。只是大姑娘的玉佩,到底是什么人给他们的,若是徐忠,徐忠又何以得来?”
宋庆道:“不是我看穿了谎言,而是这事只能是个谎言,知道是假的,也就知道从何处着手去问了。”
宋庆走进内院,明氏竟安安静静坐在妆台前,任由婢子们为她篦发簪花。
秋阳的金线扫在她颊边,有一种未教岁月败去的灼灼美感。
她时常这样,疯一阵好一阵,宋庆知她这是又好了。
平日多数时候她还算正常,只是不能见人,也不爱说话,但一听到元若的名字便会立刻状若癫狂,胡言乱语,过一阵忘了,便又安静下来。
宋庆每每见此,心若蚁噬,他上前替妻子簪好最末一支碧玉梅珠簪,还未放下手,却被明氏抬手按住:“夫君,若儿……是不是找到了?”
她从镜子里和他对望,一双眸子许久都未像今日这般明亮会语,每眨一下,宋庆的心就颤一下,他怎么都说不出那个不字。
他本打算将王秀带回来便先做审问,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像那些上了年岁的老油条,说的话就和条泥鳅似的,滑溜溜的抓不住把柄。
说到底还是半大的孩子呢,轻轻一吓,也就什么都抖出来了。
他打算将她当做突破口,抽丝剥茧地找出玉佩是从何而来,元若死前最后见的又是谁。
可现在……
半老的国公沉默了会儿,终于小心翼翼搀起自己的发妻,轻声哄道:“真假还不知道呢,但玉佩是真的,我让人去接她了,你要不要见见?”
明氏笑开,宋庆只觉得又回到了和她初见的那个春天,她在一望无际的草场上放纸鸢,许多前来练马的儿郎便走不动道了,其中就有他。
明氏道:“是真的,一定是真的!我的若儿,我的若儿!”
宋庆将人按在怀里,走出了院子,秋气渗人,还好他给她多披了一件衣服。
宋庆想,真的假的也许没那么重要,即便是让一个假的村女鸠占鹊巢,当了他国公府的千金,即便是让歹人得逞,从他这里获取了想要的东西,只要他的妻子能好起来,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夫妻二人走到花厅,明氏一把拿起放在案上的杜若花玉佩,双手捧着放在心口,潸然泣涕。她梦了这玉佩无数遍,从她的女儿牙牙学语梦到她长大成人,梦里玉佩的样子从未变过,女儿的脸却越来越看不清了。
这会儿徐忠还跟着管家在国公府四下观风,倒是去接王秀的马车先回来了。
明氏冲出府去,还不等辘辘的车轮完全停下,她就立在车前,直直仰头凝望着。眼泪还没干,却抿出了一个最温柔慈和的笑。
可慢慢的,这笑凝固了,破碎了。
车上下来的这个人,不是她的女儿!母女连心,她一看这女子就不喜欢,如何会是她的若儿?
明氏摇着头步步后退,宋庆挡在她身后跟着她后退,又防着她摔跤,她反手抓住宋庆的臂膀,目眦尽裂,声嘶力竭道:“这不是若儿!”
王秀不明所以,只能依旧跟着徐忠教她的章程走,朝二人跪下:“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