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找我不会只为了叙旧罢?”挽陈冷脸道,“若为庆我女儿满月,那我真心感谢你,但若为些无聊的事……恕不奉陪。”
冶临笑容僵在脸上,显然不是他曾预料到的反应。他唇角翘起的弧度归于平缓,语调亦低落了些许:“你不必如此,我只想解释当初的误会,今后再不与你见面。”
挽陈平静地看着他。
“回西凉后我才得知父亲和季太傅家订了亲事,我抵死不从,他即以你的性命要挟我,我没有办法,只能同意娶季家小姐。”
“所以?”这番说辞简直和策风一模一样啊,这些贵族公子维护自己所谓的“清名”的时候连话术都懒得改么?
挽陈讽笑。他们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至少策风还面有愧色和痛惜,而冶临则全然一副“看吧我都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你不能怪我”的虚伪样子,令人作呕。
冶临一噎,自知聊不下去了,摇摇头苦笑道:“平恩郡主和我儿子差不多大的年纪,生得玉雪可爱,恭喜。”
说什么来什么,挽陈正待开口就见斜前方珠纱抱着银枝儿走来,同行的竟是西凉那位云和郡主。
冶临顺她的目光看过去,瞳孔霎时放大。
珠纱的步子既快又稳,赶到挽陈身边把孩子交给她。
挽陈轻拍银枝儿哄她入睡,朝秋若翡颔首示意:“郡主。”云和郡主这次满月宴代表西凉皇室的面子奉上厚礼,且她同她并无过节,没道理因为冶临冷落人家。
秋若翡眼眸一深,右手置于胸前行了个西凉礼:“若翡御下不严,惊扰夫人实为罪过,我这便带冶行人回去。”
挽陈再点点头:“有劳。”
秋若翡向挽陈微微倾身致意,转头剐冶临一眼,拖拽着把他拉走了。
挽陈目送二人离去松了口气,被珠摇姐妹和玟红玟绮簇拥着回到兰室。银枝儿将将入眠,挽陈也疲累不堪,把孩子交到珠纱手里。
谁知银枝儿刚一脱手竟又惊醒哇哇大哭,挽陈赶忙接过来哄,这次却怎么也哄不好了。她看了看怀中的女儿,再次压下心底的厌烦,命玟绮唤奶娘过来。
奶娘此时正在宴上吃酒,听闻小郡主饿得直哭,登时放下碗盏火急火燎往兰室赶。
挽陈倚在床头看奶娘喂银枝儿母乳——康乐王这样的出身,他的子女自然不需要生母喂养。
困意潮水一样涌来,沉入梦境之前挽陈心想,自己果然不是个仁爱的慈母,哪怕装出万分疼爱的模样,她骨子里还是讨厌小孩子的哭声,厌恶婴孩的诸多麻烦,尽管这个婴孩是她的亲生女儿。
再醒已是夕阳时分,橙红橙红的阳光温柔地照进殿内,天色没那么亮,自有温软静好之意。
奶娘早抱银枝儿去了南楼,珠摇、珠纱退居屏风外侍立,等候她苏醒。玟红玟绮仍留守殿外静待调遣。
挽陈恍惚地想一阵银枝儿,唤珠摇姐妹进来伺候。换衣裙的时候她问:“现在什么时辰?”
“回夫人,卯时三刻。”珠纱给她披上最外层的罗衣。
挽陈又问:“王爷还没回来么?”
“未曾。”
换好了衣服一主四仆往南楼的方向走过去,预备看看银枝儿如何,不想竟在路上碰见宫里来的人。
横舟虚叠的双手中间握一拂尘,那拂尘全身雪白无一根杂毛,墨玉手柄彰显内侍中无人可比的地位。他笑眯眯的:“杂家有礼了。”
他是静乐帝跟前的红人,跺跺脚内廷都要抖三抖,挽陈不敢怠慢,还礼道:“横舟大人客气。”
横舟右手向旁侧一伸,低头双手持谕诏的小太监立刻恭敬上前交予他。
一主四仆跪地听谕。
“太妃懿旨:前日病体之由不忍相见,今大愈,闻吾孙平恩郡主玉盈枝满月盛宴,心中挂念不已,着康乐王侧妃携女入宫,不得有误。”
挽陈接令起身,疑道:“现已卯时三刻,太妃这么晚还要见银枝儿?”
兴许是打点内廷笑习惯了,横舟不笑时嘴角也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挽夫人有所不知,太妃大病一场虽愈,身子骨却一日不如一日,在宫里卧床的时间比醒着的时间长得多了。今日半下午起来,用过餐后听阿蔻姑姑说起平恩郡主的满月宴,一时心血来潮就要见见。”
太妃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挽陈腹诽,这都卯时了,等看完孩子再出来,不知要到几时呢。
饶是再怎么在心里编排太妃,挽陈表面仍保持好儿媳的顺从:“让太妃忧虑是为人子女的过错,我这就带银枝儿入宫,请大人稍等。”
横舟好脾气地笑道:“自然。”
大行令,西凉使臣院。
朱雀教盛行的时代大行令曾为官方主持修建的神庙之一,因而极度巍峨壮丽,供神职人员居住。和政帝临朝时朱雀教日渐衰微,神官四散,此处遂改为接待外国使臣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