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以灼小心藏好自己,没有在因暴怒而变得无比敏锐的郎迟谙眼下露出丝毫破绽。
等十日后荀峰主等人终于赶到石林之外,却发现郎迟谙已经从太平道出来了,白衣染血,状若修罗,除却荀峰主外,几位玄玉仙宗的长老竟是不敢相认。
荀峰主看出郎迟谙体内灵力早已枯竭,照理说她早该昏迷过去,此时却靠不知何来的一口气支撑着站立。荀峰主上前想要扶住她,却被郎迟谙拒绝了。
“那些魔修,是在听说姑姑为了我的死劫奔走后,故意放出假消息将姑姑骗至此处的。”郎迟谙哑声道。
荀峰主愈听愈是心惊。
这件事情他在抢回师姐尸身时便已知晓,特地将此事瞒了下来,叮嘱知情人不可告知郎迟谙,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荀峰主很快便想到了师姐的遗物,里头有许多师姐的手记,顿时无比懊恼。
“师叔,”郎迟谙好似下一息就要落下泪来,“我是不是特别不懂事?”
她在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就给了自己答案。
世间怎会有如她这般不懂事的人?姑姑为了她的死劫到处奔波,全心全意在为她打算,可她却丝毫不知体谅姑姑,甚至她们所见的最后一面,她还在抱怨姑姑不肯多陪陪她。
她那日为什么没有去送她?
她先前为什么没有更乖一点?
郎迟谙心中无限悔恨。
她失魂落魄地被荀峰主领回了玄玉仙宗,荀峰主想将她送回宁远阁,但郎迟谙固执地要回到飞琼轩。荀峰主无法,只得让飞琼轩的仆从们多照看郎迟谙一些。
他看着师姐卧房的门在眼前合上,郎迟谙趴在师姐遗物上沉沉睡去。
荀峰主长叹一声,想起师尊离世时,他应当也是这般难过。不对……师姐于迟谙的意义远不止师尊那般简单,迟谙此时的痛苦,远胜当时的他。
可人总是要从悲痛中走出来。
郎迟谙不知要花费多久。想起迟谙日渐逼近的死劫,荀峰主只觉自己快愁白了头发。
师姐此生最大的愿望,莫过于郎迟谙可以好好活下去。荀峰主一遍处理宗门事务,一遍继续师姐生前做的事,遣人四处打探有可能度过死劫的办法。
他时不时还要分出精力,去关注回来后就将自己一直锁在师姐卧房中的郎迟谙。
荀峰主起初完全没有想到,郎迟谙一待就待了一年。
一年后,荀连已然正式继任玄玉仙宗宗主,他没有立即迁至宗主所居的断虹峰,而是暂时继续在流霞峰办公。郎迟谙在某一日流霞飞散之时找到了他,乍见已有一年未见的师侄,荀连第一眼甚至没有认出她。
郎迟谙身量未变,容貌未变,却似乎在这一年里脱胎换骨,骤然长大了。她眉眼间的倨傲消失无踪,身上带着从未想到能与郎迟谙这个名字关联起来的死气沉沉。
“师叔,我要离宗历练。”一见面,郎迟谙便开门见山道。
荀连面露迟疑:“迟谙,怎么突然这么说?”
郎迟谙道:“我知晓这些年,你们都在为我的事情尽心竭力,我却什么也没有做。师叔,让我走吧,能不能寻得破解死劫之法都是我的命数。”
郎迟谙知道姑姑为什么不愿意让自己离开玄玉仙宗。
那一死劫不知会因什么方式应验,在找到破解之法前,郎错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郎迟谙留在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即为玄玉仙宗。
可郎迟谙已不想让他人为自己的事情浪费心神,在阅遍姑姑留下的手记后,郎迟谙做出来离宗的决定。
心如匪石,不可转也。
郎迟谙当日就下了山。
郎迟谙没有一次敢回头看,当即便回头,也再不可看见生活了十四年的玄玉仙宗后,郎迟谙只觉心好似被挖走了一块。
她彻底……离开她的姑姑了。
郎迟谙开始游历西大陆各地,去往那些姑姑曾计划要去的地方,寻找度过死劫的办法。她其实无所谓自己会不会在那日死去,当姑姑离世后,她与人世的联系好似也一并断了。
郎迟谙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唯有继续姑姑生前做的事,她好像才能感觉到她此生的一点意义。
若是她能活下去,也算没有辜负姑姑对她的期盼。
若是她死了……那也挺好的,郎迟谙实在想不出她有什么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
一年内,郎迟谙就将姑姑留下的地点走遍了。她在西大陆已然没有任何线索,于是在十八岁生辰那日,郎迟谙趁着雾期已过,登上了通往东大陆的船。
那会儿的郎迟谙还没有独自驾船渡过离断江的本领,是以她登的是一艘泊在渡口的大船。船只差不多搭满了人方才出行,悠悠往东大陆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