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宫灯的灯光不会留下丝毫痕迹,恰如飞琼轩飞雪落地即消,一年前与一年后,觉察不出任何区别,好似时光未曾在悄无声息中流逝。
可时间到底一点一点地逝去。
怀中的宫灯带不来一点暖意,绪以灼心想,快到了。
又是数日后,郎迟谙终于等来了她日思夜想的消息。
可却不是她想要听到的消息。
侍从惊慌不已,颠三倒四地说着话,郎迟谙听了许久,才从破碎的词汇中拼凑出经过。
郎错宗主在太平道中了魔修的埋伏,身殒。
荀峰主得到消息后未敢告知郎迟谙,直至亲身赴往太平道抢回宗主尸身,确定此事无可挽回,才将消息传回玄玉仙宗。
郎迟谙觉得自己听懂了,又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字也听不懂。
“……骗人的吧?”她喃喃自语,有如行尸走肉般离开飞琼轩,往整座玄玉仙宗的主殿玄游殿走去。
等她到时,殿内已经来了不少人,皆是缄默不言。
郎错尸身停于此处。
隔着寒玉棺很远,郎迟谙只见了一眼姑姑苍白的面容,就不敢再看。
她在人群中找到不敢与她对视的荀峰主,抓住他的衣袖,认真又迷惘地问道:
“姑姑什么时候醒来?”
你什么时候出关?
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什么时候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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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曹操《短歌行》
一更,之后还有。
第274章
修士死后,此身一切归于天地。
玄玉仙宗不兴土葬,暂代宗主之位的荀峰主引来天火,赤金二色的火焰焚尽一身仙骨,聚拢起的骨灰被凝作一块貌若白玉的骨牌。郎迟谙为郎错唯一亲传弟子,又为其血亲,由她亲手将骨牌与牌位供入供奉玄玉仙宗历代先祖的长明殿。
层层叠叠的牌位,好似一座垒在一起的山。姑姑也化为了其中一块山石,这一念头将郎迟谙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浑浑噩噩走出长明殿,仰头望着苍茫的天,甚至没有意识到断虹峰的虹光竟是罕见地在白日消散了。
荀峰主忧心郎迟谙遭此打击自此一蹶不振,可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宗门内各种事务顿时爆发,他忙得脚不沾地,送走掌门师姐后半点时间也抽不出来,只得派遣门下大弟子过来陪着郎迟谙。
郎错与荀连师姐弟感情笃深,连带着断虹峰与流霞峰下一代弟子关系也很好,唯独郎迟谙是游离于两峰弟子之外的例外。对于和郎迟谙接触这件事,云霓心里是有惧的,郎迟谙的实力已与同辈划出天堑,云霓实在无法将郎迟谙看作同辈,当做一个小上她许多的妹妹。
然而今日的郎迟谙,与失去了亲人的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
云霓竟是可怜起她来。
云霓到后没有说话,她知晓现在的郎迟谙什么也听不进去,便同郎迟谙一同站在长明殿外陪她。厚重的殿门隔开生死两端,郎迟谙却好似站在生死的交界线上,随时会滑向死亡那一端。
日月轮转几个来回后,云霓开始拼命向师妹师弟们传讯求他们支招。
人多到底是能想出办法来,云霓几日来第一次开口:“大师姐,师伯的遗物已然整理好了,现下就放在飞琼轩,你……你可要去看看?”
郎迟谙眼睫颤动。
在长明殿外站了七日后,郎迟谙又回飞琼轩将自己关在房里,与姑姑的遗物待了七日。
飞琼轩的侍从们不放心,每日都要在门外守上许久,只是通常都等不到郎迟谙出来。
绪以灼站在她常待的树下,与她们一起等着。飞琼轩飞雪有灵,又一任主人辞世后,小雪骤然变大,这些时日里地上薄薄一层积雪终日不消。
七日过后,郎迟谙面无表情地推门出来,没有应答任何的话,也不向门内报备,径自离了宗门,御剑往西北方飞去。
荀峰主听闻此事后,当即连手头的事务也顾不上了,他一听郎迟谙的方向就知晓她要去做什么,匆忙唤上几个长老就去追郎迟谙。长时间御剑极其耗费心神,哪怕不顾着自己,荀连也得考虑被他拉来帮忙的长老们,是以每隔三日就要落地打坐回复一个时辰,然而郎迟谙中途未有一刻停留。
她不停,不能让她的行踪失去掌控的绪以灼也不能停,就这样看着郎迟谙一路杀到了太平道。
她身上杀气太过明显,镇守太平道外石林的幻妖愣是拦都没敢拦,直接把郎迟谙放进了太平道,而在其中寻欢作乐的魔修还不知大祸临头。
早在后世长生在太平道筑喜乐镇,将太平道上下清洗了一遍的两千来年前,她就已经做过一遍同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