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将以灼送出天雪阁。
可才站起来一点,就重重跌了回去。君虞勉力侧身倒在雪地里,不让自己压到绪以灼身上。她别过脸喘气,空气冰冷,五脏六腑却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灼烧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半晌,君虞才抹去嘴角的血,回身要再度将绪以灼抱起来,可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瞳色偏浅的眼眸。
映着苍白雪色的眼瞳好似琉璃,君虞无数次在这双眼中看见过自己的身影,可从没有一次如这次一般,她的眼中好像要流下泪来,又好像再也流不出眼泪。
君虞张了张口,竟是不敢念出她的名字。
绪以灼默默注视着她,她好像做了一场浑浑噩噩的长梦,睁开眼,看见想要见到的人,却说不出究竟是梦醒了,还是跌入了另一场噩梦。
“君虞,”绪以灼声音微弱,可每一个字都很清晰,“你是为了复仇,才要和我在一起的吗?”
这段满是谋划的感情,原来并没有她原以为的浪漫。
原来,并不是为了获得爱情而步步为营。
“不全是这样……我爱你,”君虞神情急切得像是要把心剖出来自证,“我很爱你。”
可是这样的话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苍白无力。
她无法否认,她修习占卜测算之术,屡入云宫,算尽天机,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今日了此血海深仇,只出于恨,不源于爱。在通天阁算得绪以灼这个人时,她只为大仇有望得报而感到心喜,在清平镇寻到绪以灼时,她毫不犹豫就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在罗悟城亲吻绪以灼时,她心有愧疚,但仍不回头,在合籍之日,是她亲手完成了易命的最后一步,用负有易命之术的姻缘绳将自己与同她命运相系的道侣相连。
我会补偿她的。每每愧疚,君虞都在心中这般对自己说道。
不管是名,是利,是修为,还是她的性命,在一切结束后,绪以灼想要什么她都会给她。君虞不断地用这些念头麻痹自己,她会将自己的一切都给绪以灼,来偿还自己犯下的过错。
仿佛倾尽所有就可以修复一切伤痕,将破损处填补得完好如初。
在算得复仇之法时,君虞就像写下一部剧本般安排好了一切。她该如何准备,如何引得绪以灼入局,在之后又该如何补偿。
她一直以来都知道,她需要绪以灼爱上她,可她唯独不知道,自己也会爱上绪以灼。
欺骗是真,情爱也是真。
正因清楚地知晓,自己爱着绪以灼,君虞才绝望地明白,无以报情。
她根本无法偿还。
得到答案,绪以灼却觉无悲无喜,心上的空洞快要将她吞没了。她笑了笑:“我才知道情爱叫人如此心痛。”
痛到极致便是麻木。
绪以灼觉得自己难以感受到周围的一切了,她确实在一场噩梦中。君虞想要抓住她的手,仿佛再不抓住,面前的人就要被风吹散。
可是她抓了个空。
君虞惊愕地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看向激战正酣的不远处。李悬剑举起剑,将雪地上被一只断手抓着的连方锁击了个粉碎。
但是来不及了。
道芸带着快意的笑断了气。
在李悬剑到来后,败局就已注定。
他们已经没可能拖着君虞同归于尽,但他们会把君虞此生少有的重要的人,永远留在这里。
三人持绝神锥将李悬剑围困其中,锥身压着重剑,发出尖锐的哀鸣,而另一人则向绪以灼扑过来。君虞挡在绪以灼身前,想要拦住他。
可转眼间,她就被排斥出了天雪阁。
回头的最后一眼,君虞只看到绪以灼无力地往边上一躲,但绝神锥依旧刺穿了她的肩膀。法衣的黑羽之下,渗出汇成细流的血。
*
“以灼!”老李的吼声唤回了绪以灼的神智。
她终于发觉了就要刺进自己心口的绝神锥,绪以灼往边上躲了躲,但是动作太迟了,左肩依旧被绝神锥洞穿。
比身体无力更甚的是,几乎溢了满腔的无力感。绪以灼不太想躲闪了,她不由得想着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运气好说不定死后就能回家了。
这里是玄女的葬身之处,她既与玄女同源,没准这里就是应她死劫的地方。
绪以灼握住肩上的绝神锥,攻击她的修士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将绝神锥从这个看上去就要断气的女人手里夺回来。下一息,他的颈侧就被一支莲花金簪狠狠刺入。
丝丝缕缕的金线从创口渗入经脉,转瞬断绝了他的生机。
绪以灼推开倒在身上的尸体,依旧躺倒的雪地中,仰视甩开阻碍后飞奔过来的老李。
“我将死之人,不必救我。”绪以灼才说完,就被上涌的血呛得咳了好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