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洲渡回家的消息一溜烟传开了,认识的不认识的全跑到何洲渡家找他合影。
宋纯出门的时候,最后一个小朋友刚合影结束,他蹲在地上笑着和她道别。
等家长带着小孩子转身,何洲渡笑意顿散,冷淡爬在写满厌倦的眉眼上,坐在石墩上出神。
他眼珠映出了宋纯的模样,下一秒脸上又支起笑,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和刚才面对那个孩子的笑没什么不同。
无力感瞬间吞没宋纯,名为“疲惫”的锁链捆缚住宋纯和何洲渡。
“你累吗?”宋纯问。
何洲渡笑意不减,“我休息的可好了,你怎么这么问?”
“你要是不累的话,陪我去滕文哥的书店一趟吧。”年少时的回忆占了上风,宋纯一时心软决定再给何洲渡一次机会,“程橙刚才给我发消息,让我帮她给她表弟选一本高中习题。”
程橙这几年分别都在和他俩保持着联系,但并不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何洲渡眉峰微皱,极度为难的表情,他不想让宋纯失望,又怕被认出来。
“我自己去就好了。”在何洲渡纠结的时间里,宋纯替他说出了答案。
其实这是个很拙劣的谎话,一套高中习题而已,就算程橙的表弟自己不知道该买哪一套,程橙自己也可以去选,实在不行还有学校的老师同学,根本轮不到宋纯帮她。
何洲渡那么聪明的人,就连在名利场上都能左右逢源,怎么会想不明白,只是他太害怕而已。
宋纯早就发现了,他们两个人的灵魂已经走向了两端。
何洲渡浸润于名利圈,他短短几年从小镇少年摸爬滚打到家喻户晓的歌手,见过了灯红酒绿的奢华,爱上了大众捧上的鲜花和成群的聚光灯。
别人一辈子汲汲营取的东西,他早早就得到了。费尽了心机,用尽了手段,踩着许多人的前途,他的底线一步步降低,原则总是在打碎之后再敲碎的更彻底。
何洲渡没告诉过宋纯,但宋纯总是能从他偶尔避开她的电话里,看见舆论后跑去盘问他时闪躲的目光里,在他一点点沉寂下来的眼睛里知晓。
宋纯喜欢的只是曾经热爱世界、喜欢童话故事、纯粹热情的何洲渡,不是现在这个追名逐利的何洲渡。
“再见。”她向何洲渡挥手。
帮程橙的表弟选习题是假的,去滕文书店是真的。听宋元说滕文两年前结婚了,宋纯也算是打小就认识了滕文这个哥哥,他结婚时她没有出席,现在回来了总得亲自祝贺。
滕文书店和记忆里没什么区别,风铃声依然清脆,比日本那间书屋的铃声多了分清旷。
不过店里装饰用的花似乎变多了。
宋纯进去的时候白桦也在,她先是微怔,宋纯率先打招呼:“滕文哥,桦桦姐。”
白桦终于把她和记忆里的宋纯对上脸,拉过她的手笑着说:“原来是纯纯,好几年没见更漂亮了。”
“好久不见。”滕文目光有些复杂,“你终于来了。”
宋纯疑惑他的表情,他似乎很期盼自己过来。
滕文没有多说,走到借读区整理书架,他的身体挡住了整书的动作,大概十几秒的时间,他应该只是把一两本书换了换位置,问:“要不要去看看书?”
宋纯的本意是来看望这对夫妻,她正打算分手,没心情管什么阳春白雪的东西,但就像是有什么神奇的引力在推她,她点头:“好。”
宋纯第一眼就看到了博尔赫斯的《另一个,同一个》,旁边挨着的是阿多尼斯的《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宋纯想起了一个人,在这家书店,他说过比起博尔赫斯,他更喜欢读阿多尼斯的诗。
宋纯拿起《另一个,同一个》,书页中间有些鼓,应该是压有东西,她的心脏跳动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一种莫名的情感忽远忽近,远得如同来自茫茫无垠的宇宙深处回声,近得像是镌刻在她心底的印记。
书页变得无比沉重起来,宋纯翻到压纸的那一页,率先看到了那句“使他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1〕
宋纯摊开折叠的信纸,熟悉的字迹把她拉回到了遥远的东京,绽放的樱花,寂静的书屋。
命运,从十六岁的冬天开始。
“我的前桌: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看到这封情书。
我迫不及待的希望你看到它又害怕你看到,毕竟如果你知道我是如此爱你,一定会为我感到难过。如果你看不到,就让别人把它当做是一个人青春时期无疾而终的普通暗恋故事吧。
你总是对浪漫情有独钟,热爱博尔赫斯的温柔,喜欢王尔德的唯美,沉醉莫罗的孤独,痴迷坂本龙一的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