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人觉浅,盖被子的动作放得再轻缓,周素芜还是醒了过来。酸涩的眼睛睁开,看见是褚放,于是重新闭上,微沙哑的声音含含糊糊响起,带着没睡醒的懒散劲,嘀咕说:“你回来了。”
得,这是压根没清醒,以为还是昨日夜里,褚放刚从书房回来。
“嗯,回来了。”弯着腰的人离周素芜近了,就想帮这个迷糊虫把睡得遮在脸上的头发拨开,手抬到一半,又犹豫停在半空。
醒一下再睡总感觉睡不安稳,有些不舒服的周素芜拧着眉头在被子里拱了拱,褚放的手终于还是落下来,落在被子上,轻轻拍着,说:“睡吧,没事,睡吧……”
再度跌入梦乡,周素芜梦见了亡故多年的父母,以及自己的双生兄长。
清晨醒来时,周素芜心绪很平静,这段时间以来她的梦都较为平静温馨,有时会梦到年幼时和父母哥哥相处的日常,有时候会梦见自己调皮闯祸被爹爹发现,然后拉哥哥出来顶包最后和哥哥一起被爹爹惩罚。
这回,她梦见五六岁的自己和家人去城外登山,她爬到一半爬不动,爹爹和阿娘轮流把她背上去又背下来,哥哥就抱着水囊与吃食跟在旁边碎叨,不时还要拉住大人的衣服喊她:“阿蛮低低头,喝口水再继续走。”
唯一遗憾的是梦里亲人都音容模糊,让她始终无法看清楚。
她平静地起卧,平静地梳洗打扮,坐在外间用饭时,稳重的颉芳在旁向主人汇报今日事宜。
被查封过的两间货行翻修好后今日重新开张;与从各地赶来盛都的大掌柜们议事,聊聊春季各地铺子盈亏以及夏季安排;还有,阮娘孩子的满月宴定在晚上,四邻楼今晚不营业,伙计们自己要吃席;
听完颉芳所报,周素芜又另外安排下去几件其他事项,临出门前,她问:“侯爷可有说何时回来?”
被留下来专门护卫夫人的近卫次长罗时丰抱拳说:“启得夫人知,侯爷未曾交代。”
周素芜没再多问。
只是后面连着几日下来,她隐约感觉褚放在刻意避着自己,直至到了齐承侯府嫡孙满月宴这天。
周素芜特意起个大早,在送褚放出门时她像是随口一样,说:“今日齐承侯府酒宴,你此前说要同去的,穿哪件袍子?给你先熨熨备好。”
不入宫时褚放从不穿官服,也不穿靴子,她坐在屋门口的小杌子上穿着更方便行走的步履,头也不抬说:“抱歉,昨日忘记给你说,今日有不少公务要忙,无法去吃宴了。”
说完,顿了顿,像是意识到自己的疏冷,褚放抬起头看过来,补充说:“我去接你吧,待你们散宴我该就忙完了,去接你。”
周素芜回以微笑,说:“好。”
齐承侯府酒宴是周素芜成为随侯夫人后参加的第一个世家宴席,以往随侯在世家圈子里名声不好不坏,人们敬而远之,周素芜欲改变随侯府如今窘迫境况,必要趁此机会示好以交结各家女眷。
既然褚放很不怕别人知道自己夫人做生意,周素芜干脆利用这个便处,舍出不少上好的脂粉首饰等物与人认识,当然,有人说这位年纪轻轻的随侯夫人随和大方好相处,就有人说长袖善舞的经商人无利不起早,如此殷勤必定有所图谋。
齐承侯范侯的夫人年近五十,是个性格豪爽分辨是非的人物,她敬佩褚放为官为人,更时常提点家中孩儿多向随侯学习,范家虽从未主动向随侯府示好亲近,但也从未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而改变过对褚放的认识。
经过简单接触,这位范夫人竟然顶喜欢随侯家中这位天下最年轻的侯爵夫人周氏。她觉得周素芜很对她脾气,爽朗,大方,有礼有节,进退有度,遇褒奖而不自得,受贬低亦不自卑,范夫人很喜欢,干脆主动带着周素芜在女眷席间与众人认识,也省去周素芜不少力气。
首战可谓告捷,周素芜吃了不少酒,醉醺醺,范夫人不曾怠慢这位新结识的小友,把人带到客房休息,要安排马车相送。
周素芜乖巧坐在交椅里,乖巧说:“褚放说了,她来接我。”
范夫人想,这是褚侯夫人第一次与盛都官宦世家女眷打交道,褚侯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褚侯夫人心中多少都会有些难过吧,不然也不会借机喝那样多酒。
再者说,范夫人与夫君范侯也是双恩爱夫妻,年轻时自然也有过这种闹小别扭的经历,便没再多说,让自己贴身嬷嬷在旁守着,她便回去继续去招待还没走的其他客人,以及安排留宿的亲友。
酒宴最后一道菜快上时,褚放来了。
难得见褚放在这种酒宴上露面,范侯与范侯世子亲自相迎,褚放连连致歉,先匆匆到客房外看一眼周素芜,然后不急不忙先去厅里看那个睡醒后被众多人围着逗的小婴儿,在场人觉得褚侯今夜格外好说话,于是有人起哄让褚放抱抱小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