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阮娘出来吃饭,你忙你的。”周素芜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过来,在外奔波劳累半月余,褚放好似又瘦许多,她抬头看上来的时候,那双眼睛看起来比此前更加深邃。
未几,一行人风尘仆仆来风尘仆仆去,阮娘坐回来激动到拍桌子,说:“那个就是褚放啊,早就听闻他俊美甚,如今得以瞻仰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周素芜夹菜过来,有些心不在焉,说:“是啊,她长的的确好看。”
寻常朝廷官员卯时三刻上差而未时三刻散衙,刑狱诉讼之事有些特殊,常常需要人加班加点。
打从鄱北回来,东府三求厅的灯火连着几次一亮通宵,近卫长桑林知道侯爷要抓紧时间把从鄱北调查回来的事情梳理成文书奏报分别送内阁与大内,但他还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没忍住去向人求助。
“桑卫长实乃稀客,”周素芜亲自斟茶递过来,温温柔柔问:“不知此番前来卫长是有何事?”
若说有刁奴必有恶主,则此时单看桑林品行就只其主非是巧言令色长袖善舞之人,桑林讷讷说:“冒昧打扰,的确有事相求。”
“请说。”周素芜甚至都不问是关于谁的事,好像谁的都无所谓,只要桑林说了,不太离谱的她都能给办。
下边交椅中,桑林粗糙的手捧着精致的热茶盏,沉默须臾,他手指抠着茶盏,生涩说:“侯爷在鄱北负伤,医士说不能太过操劳,旁人都劝不住,卑职斗胆,想请,想请姑娘帮忙劝说侯爷一二。”
就凭自己与褚东辅那如宣纸薄的交情?周素芜微微一笑,说:“既是大家都劝不住,想来我去也是平白打扰,若是……”
后面转折的话还没说出来,眼前这个忠诚可靠的老实侍卫长起身行礼,罕见地抢话打断了周素芜,桑林说:“卑职不会无缘无故央来此处,姑娘于侯爷而言总是不同于旁人的!”
“你于我而言是不同旁人的。”——类似于这样的话,这些年来周素芜数不清楚自己曾听到过多少次,可那如何,那又如何?世间美好无非一句彩云易散琉璃易碎。
“既如此,就劳请桑卫长告知褚侯此时身在何处了。”既是受伤,她理应前去探望,何况此前褚放送她的冻疮膏很管用,她虽已送过伤药作为回礼,但人情有来有往才能继续,和褚放,尽量还是不要太过生疏的好。
相关公文奏报赶着各部早上开衙第一时间呈送出去后,褚放头晕乏力,想出去吃口饭歇歇,走到门口时打了个喷嚏,结果鼻血肆流,堵都堵不住,弯腰蹲下时眼前又开始发黑,最后脱力昏倒前,她只依稀看见蝉鸣那丫头扔掉食盒朝这边飞奔而来。
真累。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平平静静醒来时熟悉的卧房里已掌上烛灯,蝉鸣坐在床边趴在床沿打盹,被褚放伸手按着脑袋揉醒。
“侯爷睡了整日,”十三四岁的蝉鸣小丫头揉着眼睛探身过来,趴在床边问:“饥否?渴否?”
褚放摆下手,躺着问:“今日可有人来?”他离盛都半月余,积攒的公务可想而知。
小机灵鬼蝉鸣走过那边去踮起脚多点亮盏灯,边说:“东府送来的公务桑林哥照旧都放在书房,侯爷,有客在正厅等候。”
“谁?”蛮新鲜,从过年到现在随侯府从未有客人登门。
蝉鸣笑着扭过头来,兴高采烈说:“是周姑娘呢。”
她怎么来了?
强打起精神头出来会见蝉鸣口中的贵客,周素芜打量下褚放神色,微笑说:“我来的不是时候。”
“何出此言,”褚放抬手摸摸没血色的脸,又撑着扶手坐进交椅里,轻叹口气说:“原本准备过几日,稍微清闲时,便约你见面,给你带了件小礼物。”
广袖宽大,自进来就遮在袖中的左手原来拿着东西,伸出来递给茶几另一侧的周素芜。广袖宽大,伸过来又收回去时带起些微风意,周素芜闻见了藏在那宽衣大袍里的药味。
“是正宗的鄱北唇脂,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多谢褚侯。”周素芜开心收下礼物,又探探身拉了拉褚放手腕,心中暗中诧异这人手腕原来竟这样细,音色温柔说:“听闻你的伤,一直没让人上药。”
举动这样亲昵。褚放自少时回盛都至今都从未与亲友外的其他人有过此般举止,拉手腕,上回拉她手腕的人,她已经想不起来是谁了,你说安歌公主赵稚?赵稚倒是会和褚放打架,她拉褚放手腕干嘛。
褚放抿着嘴,下意识把手往回缩,底气不足说:“我自己上的药,你别听桑林蝉鸣瞎说。”伤在心口附近,她不想让别人帮忙,遂自行解决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