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抿了口茶,垂下眼,浓密的长睫轻覆在眼睑上,落下两道青影,
点缀在他精致的脸上,如远山墨画般的眉眼映着淡漠,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离着他极近的云潇才能勉强从他那半掩着的墨眸里,窥见一丝极浅的笑意。
他缓缓开口,补充道:
“防贼。”
云枫:“!”
这狗东西还骂他是贼!
黑着脸从坑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一转脸又瞧见云潇居然还坐在原处动也没动一下,
云枫心里越发委屈起来:
“哥你都不帮我说两句,就看着这狗东西欺负我!
你说!
若是,若是哪天我和裴翊一同落进水里了,你先救谁?”
“谁都不救。”
云潇抬起手,用折扇在走过来的云枫脑袋上轻敲了一记,月白的袖袍带起一阵淡淡的桃花香:
“你们两个都会凫水的,还需要我一个不会凫水的去添乱?
见面就吵吵,也不嫌累。”
无奈地摇了摇头,云潇熟练地开始转移话题:
“你刚才过来之前,可见过爹了?”
“没有,但我问过府上下人了,都说爹从你那儿离开之后,就径自去了他的巧木园。”
云枫撇撇嘴,明知这是自家大哥惯用的套路,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接了:
“听娘亲说爹爹当年是因为兵权上交,闲赋在家无事可做时结识了墨家的人,才有了削木头的爱好,
可我瞧着他把那些木头看得比儿子还宝贝的劲儿,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年轻时在战场上是何等英武威风的模样!”
“墨家机关术精巧绝伦、变幻莫测,可不只是削木头那么简单。”
云潇算了算时间,估摸着林先生这时候也该到府上了,
偏眸冲着裴翊轻挑了下眉,熟稔地伸出手去:
“昨儿交给你的功课做完了吧?”
第4章 :这有什么可偷听的!
拿着裴翊特意模仿她字迹写完的功课,云潇再原路翻墙回去的时候,果然就见自己的书童子吟正撅着屁股,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直接怼到墙那头去!
那犯蠢的模样,看得云潇脑仁儿直突突:
“偷听呢?”
“哎哟!”
头顶上方骤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子吟一个起身,脑袋就撞到了一根较为低矮的树枝上。
抬头瞧见来人是云潇,他还颇有些委屈地给自己揉了两下:
“不就是去找裴世子拿他替您代写的功课么,这事儿基本上从您第一天念书的时候就开始了,有什么可偷听的!”
他就是在这边等了一阵儿,刚刚好像突然听到了一点脚步声,估摸着是不是自家世子爷回来了,而且已经走到了墙边,这才上前想听听清楚。
谁成想他才刚有动作,就被当场抓包。
郁闷地小声嘀咕了两句,子吟这才想起他过来找云潇的目的:
“世子爷,林先生已经到前院了。”
“知道了,我先换身衣服。”
云潇昨夜在拾香楼呆了一宿,早上回来后知道她爹肯定又得气势汹汹地往她这院子里走上一遭,索性就直接躺在墙边的桃树枝上小憩了一会儿,
到现在也没换身衣服。
林老先生是当世大儒,
云潇自幼受他教导,对老先生的敬意也是货真价实的,自然不愿在先生面前失了礼。
她将手中那卷写满了功课的纸张递到子吟手中,一边走一边吩咐:
“请老师先去书房歇息片刻,我随后便到。”
“诺。”
子吟放下自己揉着脑袋的手,躬身接过那卷功课,一路小跑着向前院那边去了。
*
幽静的书房内,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在书桌一角打下细碎斑驳的光影。
青铜制成的三足金兽香炉中,还燃着凝神静气的熏香,
穿着一身宽大儒袍,仅用一根木簪拢住花白头发的老者正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手中那篇文章。
云潇从外面绕过屏风走进来的时候,老者刚好也看完了那文章的最后一个字。
那双睿智祥和的眼睛在看向自己耗费了最多心思的这个学生身上时,缓缓漾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还有一份呢?”
“您这么快就看完刚才那份了?”
熟练地走到书桌前,云潇从手边那一摞乱七八糟的废纸中精准找到了真正是她自己写的那篇文章,双手递到老者面前,
恭敬中透着几分随意,随意中,又透着些许的亲昵:
“正好,老师您看看哪份更好一些。”
“这两篇文章选择的切入点不同,那篇说的是……”
和往常一样,林老先生先是认真地讲评了她交上去的那两篇文章,然后再教授一些新的内容。
浮着淡淡檀木香气的书房内宁静而又祥和,只偶尔传来一些经卷翻动的声响,和那一老一少围绕着某个核心论点展开的思辩与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