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河运、劫道……这次铁马冰河动了真火,九州分舵入了中州,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龙舟南下,我入水师,这都是大张旗鼓的事。正因为我们姜家站位太早,太过明显,所以那谢嘉澍才会第一个过来咬我们。丢给他一个陆飞白的饵,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谢嘉澍今日这是急昏了头,他若有心,轻易便能查出……”
姜帆鲜少这样有条有理地天同他说话,瞧着南下这一遭的磋磨委实也长进了不少。
姜帆跪着向前蹭了几步,脑袋靠在阿姐的膝头,拖着声音撒娇:“阿姐……谢家敢找上门来欺负我们,无非是觉得阿姐是女子,我姜家无人。现在我长大了,以后可以护着阿姐的。”
“臭小子。”姜淼笑骂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起来罢……你知道,有时候话若出口便是业障。你揭了陆飞白这层纱,眼下这一关口,他就是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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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已经开始歇了年假,陆飞白正抱着一捧靛青的袍袄,前往正堂,为父亲试衣,还不知祸患悄然临头。
陆炎武半靠在床上,勉强抬起胳膊,让他为自己系上襟扣。
陆炎武艰涩道:“何必……年年都买新衣?”
陆飞白沉着脸不吭声,给他系好扣子,束上腰带,衬得那张瘦削的脸也有了几分血色。
他上下打量了片刻,方才低声说道:“大过年的迎来送往,父亲总该有件新衣裳。”
陆炎武被罢官时,家中穷困潦倒,没有米粮下锅。
那年的新岁时节,为了给儿子做一碗热腾腾的米粥,陆炎武穿着一身打了补丁的衣裳,抱着一包典当来的苞谷去坊市里推磨。
推磨的小倌儿见人下菜碟,见他衣衫破烂,便将他的苞谷放在最后。
位列九卿的前任大理寺卿,就在寒冬里,穿着单衣,等了足足一整天。
自那以后,陆飞白虽因母亲早亡而与他心有隔阂,却仍旧每年都亲自为父亲置办一件崭新的冬衣。
陆炎武知他有心,但他冷硬惯了,一时却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宽慰,只能板着脸问:“琼华宴在即,文章做的如何了?”
“已经写好了。”陆飞白简明扼要地说,“这次南下,见了不少江北流民的难处,做的是《清田策》。”
清田则必要倒严,得罪天下粮仓的事,陆炎武沉思片刻,倒也没拦着,“为生民言,是文人大义。你有这份心,还是不错的。”
“嗯。父亲好生歇着养伤罢,儿子去厨房看看火。”
陆飞白替他掖好被角,躬身退了出去,寒风凛冽,他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衣领。
“小白——!”
袁征双脚倒勾在梁柱上,笑嘻嘻地探出个大脑袋。
陆飞白吓了一跳,脚下一趔趄,险些滑倒。
袁征赶忙拉了他一把,从柱子上跳下来。
“小白……”袁征扯住他衣裳,眼巴巴地说,“这次是我们王爷让我来的,你要再把我撵出去,大过年的我可就没地方去,只能睡大街上了。”
“大牢都睡过了,睡大街又怎样?”
“我知错了。王爷和大哥都已经骂过我了,这次让我来当真是有正事的,你还记得送给我的三封锦囊计吗?”
“不记得。”陆飞白扭头要走,“我又没看过,你又什么都不同我说,我如何能记得?”
“小白……你莫要恼我了。”袁征不依不饶地扯着他,“王爷说谢家运宝的官道被劫了,他们已经去找那姜帆算账了,若是寻不出端倪,被逼急了定会来为难你,特意让我来给你做护卫的。
毕竟是为着帮我的忙,才将你卷进来,若当真牵连了你,让你被谢狗算计了……”
陆飞白冷冷道:“我接的是圣旨,遭人报复也是我的事,关你……”
袁征一把捂住他,委屈巴巴地扁起嘴:“你生我的气,打我两下,骂我两句,只要你能出气怎么都好,可你怎么能说不关我事?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你怎能真的同我生分了?”
陆飞白:“……”
袁征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下来一点点,眼神紧紧盯着他,大有一言不和就要重新捂回去的架势。
陆飞白无奈:“……饮酒了?”
袁征红着脸点头:“嗯。家里叔叔哥哥们玩牌九,都不肯让着我,好在我的银饷都放在你这儿,才没被输光……”
“走吧。”陆飞白一把拉下他的狗爪子。
“走去哪里?”袁征亦步亦趋地跟上。
“大过年的劳驾袁小将军来给我保驾护航,自然不能连一碗醒酒汤都不给你喝。”
袁征立刻笑嘻嘻地抱着他,原地蹦跶得三尺高。
陆飞白拍着他的背,让他放自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