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不上管纹路的事情,刚将人放下来,就佝偻着身体拼命咳嗽起来,揪着胸口仿佛要撕裂胸腔。
撑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再久一点,自己和黑泽就会成为虎视眈眈的怪异的盘中餐。
琴酒挣扎着从沙发上撑起身体,出于各种负面影响的原因,此刻他眼前的世界如同扭曲的线条,都带着重影的漩涡,模糊且失真,哪怕是剧烈沙哑的咳嗽,听起来也不真切。
他睁开眼睛,不耐烦地捋了下湿透的长发,转眼看向几乎跪趴在地板上拼命咳嗽的望月慎,他哑着嗓子问道:“你要死了?”
意识有些涣散的望月慎抬起头,声音虚弱地回应,“不会,放心,你不会死的。”
琴酒被噎得头疼,明明是在问他自己好不好,扯到什么地方了,“啧,我问你。”
望月慎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仰面躺在地板上,脑子里一片糨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这里很久没人来过,全是灰尘,真脏啊,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大部分精力全给黑泽来抵御风险了,精疲力尽,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只想睡过去。
事实也是如此,琴酒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他捂着几乎要炸裂的额头站起身,意志力在崩溃涣散的边缘,但还是咬牙走到了正面躺在地板上的望月慎面前。
他弯腰伸手想把人拉起来,看看究竟是死了还是怎么回事。
但每一块肌肉都在因为身体原因而颤抖,几乎无法控制,最终把人拉起来的那一刻自己也没能稳住身体,在他烦躁难掩的时候,两个人滚在了一起。
他嫌恶地抓了一把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灰色短发,抬起来一张清秀苍白的脸,从鼻翼两侧的扇动能看出呼吸的频率,琴酒本就强撑的身体在确认过后最后一件事后终于撑不住了。
凌乱潮湿的银发铺在两个人赤.裸的上半身,时不时坠落的水珠的地板上,荡起轻微的尘埃涟漪,一圈又一圈,漂浮于湿漉漉的空气里。
望月慎很少做梦,梦境是危险的,一旦心智有所动摇,情绪难掩稳定,就会出现人性衰退的现象,人性枷锁是他给自己上的项圈,如同思维烙印一样的存在。
越是希望为他加冕,他越是不愿意接受。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变的,是永远的。
再坚固的烙印也会被磨灭,只有不断强调,不断重复,才能稳住心神的锚,才能确保自己不会真的被加冕成怪异的神明,带来终焉的结局。
他必须一直保持作为人的清醒。
哪怕死,也要作为人痛苦的死去。
从几年前,他融入人类生活开始,望月慎就决定要像个普通人那样活下去,为学业,为生活,为人际关系,为最普通的一切烦恼忧愁。
要拯救什么,作为人类最光辉的情感象征那样死去。
他执拗地打算一头撞向南墙。
甚至不惜自己欺骗自己。
只可惜,假的就是假的,绝对不会变成真的。
望月慎抱着膝盖坐在足以淹没自己的深井里,涨潮了,翻涌的海水拍打出碎裂的水花,倒灌进幽深阴暗的井底,仔细看,能发现那些并非海水。
而是痛苦扭曲尖叫的怪异。
由无数怪异与怨念组成的浪潮,全部,全部朝着他一个人袭来,当头浇下,不剩一滴。
胃部盛着自己也难以忍受的阴郁感情,好想吐,好想把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
但是就算吐出来,估计也会是和这些一样的烂泥。
好脏,好讨厌,好烦,好想毁掉一切,好想就这么死了。
但是这些只是一个梦,望月慎很清楚,只要梦结束就能恢复正常,他能再次清醒过来,自欺欺人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不过,现在……怎么也…”
望月慎喃喃自语,然后眯着眼望向井口,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呢。
“呵,真慢。”
“你想死之前得问过我吧,你以为你是谁?”
啊,是那个烦人的家伙,他不会让自己的死的,难搞又麻烦,不论是作为命运同体的同伙,还是动物形态的猫,都是一样的难搞,非常难办的家伙。
他摇摇头,叹气地吐出点脆弱的笑声。
如果是那家伙,肯定会说,我想怎么样需要在乎别人的想法吗?
铺天盖地的潮水继续翻涌,望月慎从井底站起身,他望向漆黑的井口,这是他第一次站起身,去看外面究竟是什么样。
在仰头的时候,他想到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一段话。
“一个拿死说来说去的人,在我的经验看来,并不是想死,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还在……还在渴望爱。”
随后望月慎自嘲地笑笑,他又不是真正的人,他在乱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