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两旁备有纸笔,若是群臣有了想要写诗作画的念头就尽可随意挥洒笔墨。
说是群臣陪着陛下登高,走着走着,李从渊倒觉得这更像个文会。
一棵松树下竟然还有几个宫人吹奏着弹唱,旁边摆了几坛御酒。
见李从渊看着那些弹唱的宫人,沈时晴笑着说:“既然是登高赏乐,就要有些赏乐的兴致,凡是写了诗文的尽可以送去让他们弹唱出来,还能换一杯酒喝。”
已经戒酒整整七年的李从渊心中不禁一动。
沈时晴又说:“李阁老才名冠九州,不妨去当个评判?”
这一招正搔到了痒处,李从渊哪里还有心伴驾,提着官袍就大步走了过去。
沈时晴低头一笑,继续与其他人一起观景。
这时,一个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臣英郡王府赵勤仰,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时晴看着面前大概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睛。
“英郡王世子今日穿得倒是得体。”
说完这一句,她不再理会此人便继续往前走去。
赵勤仰跪在石阶上,既没有人叫起,也没有人出声宽慰于他。
堂堂一个郡王世子,竟然在第一次面圣的时候就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皇帝给撂了面子。
群臣们假装看不见,只是眉眼间你来我往皆是热闹。
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男子拎着一小坛御酒从松林下出来,听人说起英郡王世子还跪在地上,他歪头透过人群缝看了一眼,轻轻一笑。
他们的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随性。
“明主事,李阁老夸你诗写的好,正到处找你呢,你怎么从松林出来了?”
“我进去是贪酒,既然得了酒,我自然就出来了。”
抱着小酒坛子,被人称作明主事的年轻男子笑了笑,竟然不再往上,转身往山下走去。
“明主事,咱们还没到山顶,你怎么就要下山了?”
“登高是为了观景,并非为了登顶,我已经看到了想看的景,心满意足,应该找个好去处以景下酒了。”
说完,他摆摆手,逆行到了同僚寻不到之处。
第32章 心声
站在万岁山顶环顾左右,向西一侧看去是碧波荡漾的太液池,池上龙舟游弋,池心小岛也清晰可见,向南向东看过去都是煌煌宫城,正值正午时分,高天之上的泼洒下的阳光照得偌大宫城金碧辉煌,向北则是沿着几条斜街蜿蜒向远处的民宅,黎民苍生皆在脚下。极目远眺,还能看见塔山之上白塔巍峨隐在层层金红相映的枫林之间,
成为一个皇帝,要看见的似乎就是这些,山与水,宫与墙,还有百姓和百姓。
更远的地方有什么呢?
有陈守章奏折上为了逃避税赋而弃田奔逃的百姓,有一片又一片作为这天下基石的土地,有西北的铁骑、南方的倭寇、东边的藩国。
皇宫与皇权庄重威严,可这些东西就如这座万岁山,它很高,能看见很美的景色,可它不是全部。
它永远不是全部。
沈时晴抬起手,没有摸到陪了她七年的素珠簪子,只摸到了属于帝王的翼善冠。
“陛下今年没让咱们看着马队操练,臣还真有些不习惯。”英国公应晟大步走到陛下的身边,“我那小孙子一直想看陛下演练锦衣卫,今年好歹央着老臣来伴驾,如今倒去看人写诗了,臣是实在看不懂啊,看不懂。”
应晟须发皆白,双眼仍是有神,说话时的语气颇有玩乐不成的可惜,仿佛一个侥幸没有把家业散尽的老纨绔。
沈时晴却知道他年轻时就是对西北的主战一派,也曾经带兵打退过小股的都沁人。
可惜这位大雍朝的第三代英国公运气不好,遇到的前三代皇帝都对打仗这事过于热衷或者过于不热衷。
过于热衷的那位御驾亲征结果失利,被人一路撵回了燕京城,似乎是被吓破了胆,过了几年就死了。这也导致了后面两位皇帝对打仗过于不热衷,都沁和都尔本两部常年侵扰西北,每隔几年就要越过阴山一路侵占河套一带,又一次甚至打到了太原城下。
应晟是开国功臣之后,几位皇帝极为看重英国公府,自然也不敢派他去西北,只让他在辽东一带驻守,硬生生把一个少年郎熬成了“老文盲”。
看不懂诗文的老国公仿佛是身上长了虱子,站在皇帝面前都不自在:
“陛下,不如臣去找几个锦衣卫来摔跤如何?”
沈时晴笑着摇头:
“英国公别急,在宫里操练锦衣卫有什么意思,朕更想去西北动点儿真刀枪。朕前几天看到了老国公十年前写的军报,十分老辣,当年建州右卫的夺印之争要不是有英国公的军报,也不会处置得那般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