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群女子作揖行礼,除了卓生泉之外的杜非秦和石问策连忙起身还礼。
「我等奉圣上旨意旁听录案,叨烦几位大人了。」梁玉盈面上带着浅笑,指了指一个备选女官,「连茉娘,你负责记下堂上种种,一字不可错漏。」
「是。」被点名的女子也就二十多岁样子,肩上挎着一个尺高的木箱,闻言,她立刻跪坐在地上,以木箱为桌,摆上了纸笔。
梁玉盈又看向堂上的众人,仍是笑:
「各位大人,还请继续吧。」
卓生泉早就不耐烦这帮女官的装腔作势,又举起惊堂木,大声道:「给这两人用刑!」
「等下。」
惊堂木悬在了半空。
卓生泉看向叫住了自己的女子:「这位女官你还有什么要啰嗦的?此
处是公堂,自有规矩在,你别以为这里是你家后院,你想要如何就如何!」
「多谢大人指教。」梁玉盈还是笑,「只是下官等人来得晚了些,不知道这两人为何受刑?」
卓生泉深吸一口气:「她们一个辱骂本官,一个以民告官,都要受刑!」
「原来如此,下官受教。」
只见穿着红裙的女官又上前了一步:
「大人,请问,她们是如何骂你的?又是,如何告你的?实不相瞒,我等奉圣命而来,期间种种自然要一字不错地记下交给陛下。」
女官脸上的笑温文谦逊仿佛是雕在了脸上磨都磨不去的,却让卓生泉心中渐渐生出了些寒意来。
她抬起手,又行了一礼。
「请大人赐教。」
卓生泉手中还拿着他的惊堂木,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有些事,他能做,却不能说,能说,却不能被人记下。
赵肃睿看见自家大舅母当了劳什子女官,惊异了片刻,此刻也已经回过味儿来。
「卓大人,那我再骂你一遍,如何?不对,这要先从卓大人你身为刑部侍郎却……」
卓生泉的脸再次紫涨起来。
看看那个正在提笔不知道在写什么的女官,他只觉得自己的官声都要毁在那女人的笔下。
这时,有人救了他,是杜非秦。
「卓大人,我们不是要审胡会杀齐绣儿一事么?」
「啊对对对对!是是是,我们审案,别被小事所扰!」
卓生泉仿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连忙说道。
他却不知道,坐在地上的连茉儿写:
「刑部侍郎卓生泉欲以杖刑殴沈氏、白氏,梁都事问及缘由,称沈氏辱骂命官,白氏以民告官,复问其因,竟不敢复言,遂止。」.
六喑
第129章 过堂(下)
「堂下白氏,将你那日所见所闻尽数道来。」
白引娣有些晃神,那日她亲眼见齐绣儿死了,心神大恸,竟仿佛疯癫了一般,直到再看见了齐绣儿被收殓的尸身,她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想找个含宝给她。
传说人死后过了奈何桥,得把嘴里的含宝给了孟婆,下辈子才能投个好胎。
从前齐绣儿就总是说她们这辈子脏了身子,下辈子只能做畜生,要么当泥里的猪,要么当吃屎的狗,要是给她的嘴里含了块银子,把银子给了孟婆,她下辈子就能做人了吧?
可她身上的东西早就被胡会搜刮了个干净,哪里还有能做了含宝的?
是朱二家的推开了她,把一颗指甲大小滚圆滚圆的珍珠放在了齐绣儿的嘴里。
扶着棺材看着,白引娣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她在心里小声说:
「齐绣儿,要是孟婆收了钱让你下辈子还当女人,咱就退一步吧,这珠子只给她一半儿,咱宁可不当人了,咱当天上飞的鸟,海里游的鱼,自在,清白。」
说着说着,她笑了。
此时在公堂之上,把当日的来龙去脉说完了,白引娣还是笑的。
她从前倚门卖笑,笑都是为旁人笑的,此时,她是为自己笑的。
「几位大人,咱们从前是暗娼,可《大雍律》里实在没写过当了暗娼就能被人杀了也白杀的。」趴在地上,白引娣抬着头,看向高高在上的三位大人。
高座之上,杜非秦说:「白氏,你不必说这等怨怼之言,我等出身三法司,上有皇恩下有民意,定会秉公处置此案。」
说完,他看向卓生泉:「卓大人,您说是吧?」
卓生泉并不理会他,而是又翻看了一遍案卷,才说:
「这齐氏还有母亲和婆母在堂,此案应该有她母亲做苦主才对,怎么是沈氏为苦主?」
堂下,赵肃睿挑了下眉头。
这卓生泉是发现自己不能在「女人」二字上逞威风,就要在「女儿」上做文章了。
齐绣儿原本是嫁了人的,还生了女儿,丈夫死后,她被赶回了娘家,为了给她爹看病,给她弟弟娶媳妇,才又做了暗娼,后来她爹死了,她弟弟娶了媳妇之后嫌弃她做的皮肉生意就不让她登门了,现下她只有一个病了的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