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之前每次来这佛堂一样,谢麟安屏住呼吸,小心迈步进来,还没等他站稳,就听见了一声轻柔的召唤:
“是麟儿来了?可是仰儿那孩子又做了什么让你无从决断的事,让你来寻我这老骨头了?”
谢麟安眯了眯眼睛寻着声音的来处看过去,终于在供桌前发现了那个坐在一侧的老妇人。
“祖母,麟儿没用,又来叨扰您了。”
“唉,我们这些老骨头还撑着一口气也不过是想着能给家里的儿孙排解忧难,你来找我,我还高兴呢。”
那个老妇人自然就是宁安伯府的老夫人、现任英郡王的嫡亲姑母赵氏,谢麟安几步走上前,坐在了她脚边的蒲团上:
“祖母,表哥他……”
等谢麟安将赵勤仰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赵氏手里拈着佛珠,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那沈氏还在外面的庄子里?派去寻她的人还是没回来?”
谢麟安说:“孙儿疑心是那些下人见谢家如今为难,就趁机去了庄子上不肯回来,沈氏一贯柔善,只怕是被他们给拿捏了。”
“是么……唉,说到底是凤儿和你娘对不住她,既然冯氏已经从咱们家里走了,从前种种就当一梦,仰儿手里有王府的亲兵,你跟他借人,去将沈氏接回来。”
谢麟安却有些犯难。
“姑母,我之前想过的,可是表哥说如今咱们府上被西厂番子盯着,他手上的亲兵不可妄动。”
“让他们换了家仆的衣服就是了,连同庄子上的事情一并查清楚,要是沈氏受了委屈,也刚好能一并处置了。”
手里的佛珠转个不停,赵氏慈眉善目地说着。
谢麟安又不是为了沈氏的事儿才来了,心中不禁有些不耐,面上却还要应承着。
沈氏的嫁妆里最值钱的也不过是些字画,其中的精品早就被他们上上下下给搜罗了干净,之前乐清公主天天来要人,那时候都没把沈氏接回来,现在去接人除了让府里多些吃饭的嘴之外也没什么用处。
赵氏语气柔和:
“当年沈氏嫁过来,给她添妆最多的就是户部侍郎楚济源,还有右副都御史石问策,两人都是派自家夫人亲自送了添妆礼来的,你要替陛下出力,还有比走沈氏这条路子更快的么?”
谢麟安恍然大悟,这也不怪他,什么样的人能把七年把给自己弟妹婚礼上送礼的人都记得清楚啊?
“可是,祖母,沈氏这些年在咱们家……”
“只要人接回来了,还怕心拢不住么?”赵氏捏了捏他的肩膀,“至于那五万两银子……把那个别庄连同里面的下人都卖了,只管把沈氏带回来,剩下的缺漏我替你补上。”
“是。”谢麟安站起身,对自己的祖母行了一礼,却又一顿,“祖母,我记得二弟将自己的妾也都送到了庄子上,里面还有您赏的安氏。”
赵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才缓缓说:
“她也是个不顶用的,一并卖了吧。”
“……是。”
从佛堂里退出来,谢麟安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抬脚往回走去。
“借人,接沈氏,卖庄子,卖下人,得来的钱给了表哥,我去替陛下卖命。”
再次走到荷塘边上,冷风一吹,谢麟安仿佛惊醒似的回了神儿。
“我怎么觉得祖母这个主意是拿谢家去给英郡王府垫背呀?那赵勤仰最近提起陛下的语气可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他本想径直去东跨院开口借人的,心中又犹疑不定起来。
“还有,为什么祖母总是提起沈氏?”
思来想去,他心中有了主意。
“来人,备马,不管谁来问,就说我是去筹钱去了。”
“是!”
第83章 喝酒
谢麟安骑着马从宁安伯府的侧门出来,身后立刻被西厂的番子给跟上了,谢麟安都不用回头都知道这些番子一定光明正大地跟着,丝毫没有遮掩。
这些日子他都习惯了,银子送了、酒菜请了,那个据说在御前极为得脸的四鼠太监生得小小巧巧,脸上不动声色,实在是个滑不留手的,他送去的好处都被他丁点儿不留散给了下头的人,到头来倒是让他们宁安伯府被盯得更紧了。
燕京城内严禁纵马,谢麟安骑着马在前面马蹄声“哒哒哒哒”。
那些番子在后面也是“哒哒哒哒”。
“哒”了一路到了鼓楼大街,谢麟安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去何处。
他的岳丈调了外任,留在京里的小舅子每次看见他就跟看仇人似的,也不是個能与他一同合计的。
从前那些酒肉朋友自从他爹被关就再没了消息,自然也不是什么可靠的。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谢麟安轻声叹息,但凡能寻个眼熟的让他抱怨上两句也好,他也能让自己的脑袋里清醒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