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那只手也从额头挪开,继而落在虞岁脸颊,轻轻揉了揉,语气也已经软了下来,“起来吧,穿件衣服,我们回家。”
病中的人心思脆弱,她听见唐伏雪责怪的语气,第一反应就是“你上你的班,我又没让你来。”
可唐伏雪语气一软,她就又听见了那话里的心疼。
心疼的让她想哭。
虞岁能明确感觉到眼睛的灼热的,所以她更不明白,眼睛都烧成这样了,眼泪怎么还会这么轻易的滚出来,她趁着偏头的动作,在枕头上蹭到了那点湿润。
然后她被唐伏雪扶起来,先喂了两口水,套了件羽绒服。
虞岁坐起来都没什么力气,唐伏雪就坐在她后头给她靠着,握着她的胳膊,像是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儿似的,给她把羽绒服穿上。
虞岁看见唐伏雪身上笔挺的西装都被自己弄皱了,于是撑着胳膊,改靠着一边的墙。
羽绒服厚重,她暂时没觉得墙面冰凉,而是把脚伸出去够床边的鞋子。
她想着赶紧走人,也好少耽误唐伏雪的事,但腿刚伸出去,又被唐伏雪握着膝盖捞回来了。
唐伏雪把水壶递给虞岁,虞岁就抱着水壶,靠着墙,看着唐伏雪坐在狭窄的宿舍床边上。
她微微倾着身子,把自己的双脚放在腿上,正仔细地给她光着的脚套棉袜。
袜口紧紧包住了睡裤的裤脚,冷风好像一下子就隔绝在外了,虞岁不自在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却被棉服口袋里的东西硌得难受。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从阳台出来之后,她就把那本书塞进了外套口袋,想着今天早上跑操之前还能翻一翻。
虞岁正想着那本书出神,唐伏雪已经把鞋子给她放好了,她托着虞岁的胳膊让她踩上鞋子,又给她拉好了外套的拉链。
外套长度到了小腿,唐伏雪半蹲下去,拉链一直拉到虞岁的下巴,她又顺手给她扣上了帽子。
外套自带的毛茸茸的大帽子扣下来,从唐伏雪的角度看,虞岁就只露出了个尖巧的下巴和鼻尖。
唐伏雪大约是满意了。
“走吧。”
她话音刚落,虞岁还没来得及抬脚,就忽然被打横抱起。
车子已经在宿舍楼下等着了,唐伏雪把她放进后座,自己从另一边坐进来,仍然半揽着虞岁,给她靠着休息。
车里的温度很高,虞岁没一会就觉得后背都湿透了,她仰着脖子,手扯开领子喘气,没一会儿又觉得胃里顶的厉害,不得不弓着腰。
虞岁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是觉得今天的车子走走停停格外让人想吐,但她又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空荡荡,只能一只手撑着前排的座椅靠背,另一只手按着胃,把自己的上半身深深折下去。
这动作太耗力气,冷不丁还会撞上脑袋,而且也叫人呼吸困难,唐伏雪扶着她的肩膀还不够,虞岁只觉得脑袋控制不住地往下沉。
怎么都不舒服,后来唐伏雪一只胳膊横抄过了虞岁的肩膀,给她趴在自己的腿上,虞岁上半身终于有了借力的地方,这才乖乖趴着不动,一直到了唐家。
医生已经在等着了。
之后吃药、打针、贴退热贴,虞岁看着事事妥帖的唐伏雪,脑海里都是她仔细给自己穿袜子的情景。
冷清的宿舍里,冷色的光,冷味木质的香水...
她之前住着的老房子也是冷的,阴冷的雨季,面容冷寂的母亲,冷冰冰的自来水冲过伤口。
她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自己之前受伤的场景,从小到大,她都是不敢告诉家里自己受伤了的,因为那必然免不了一通责备,但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连那样的责备都没再听到过了。
或许学着苦果自己吞是成长的必修课,她成了外婆唯一的依仗之后,之前不敢说的伤痛,如今就更不能轻易开口了。
外婆不会责骂,但会自责,会流泪,会让她觉得心痛,那是比伤病更加折磨人的疼痛。
但是唐伏雪...是不一样的。
她让虞岁觉得自己有依仗,可以示弱,可以耍脾气、可以不坚强,甚至她让虞岁觉得自己很金贵,因为唐伏雪对她就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看着唐伏雪坐在床边,给自己掖好被子。
她真恨不得唐伏雪能永远坐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唐伏雪却紧跟着道,“一会儿我让孙姨上来照顾你,你想吃什么和孙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