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见过有患者痊愈后给梁玉送锦旗,韩冬住院那段时间,还见过不少小朋友的家长拉着他,给他道谢。
果然,人都是复杂的吧。
何秋韵叹了口气。
有人从身后抱住他,那人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含笑道:“怎么了?叹什么气呢?”
何秋韵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他摸了摸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笑说:“我只是感叹,人类好复杂。”
迟宴点了点头,下巴戳得他有些疼:“确实是这样没错。”
说完,迟宴放开他,将他的身子侧过来对着自己:“但我不复杂,我很好看懂。”
何秋韵逗他:“但是我怎么看不明白?”
迟宴拉起他的手亲了亲:“那你就天天看,看明白了才准走。”
何秋韵靠过去:“可我还得去工作。”
“那换做我和你待在一起。”
“可是你也要工作。”
“让岁岁代替我去。”
何秋韵没忍住笑:“你问过岁岁的意见了吗?”
迟宴也跟着他勾起唇,他本就是在开玩笑,见何秋韵笑了放下心来。
“你怎么会没看明白?”迟宴盯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这件事不是很明显吗?”
何秋韵微眯起眼,他伸手抚过迟宴高挺的鼻梁,在他鼻尖上吻了一下。
迟宴轻轻将他拽过来,加深了那个吻。
过了一会儿,两人的呼吸声都变得有些沉重。迟宴放开他,何秋韵突然开口:“迟宴,你好像还没对我说过爱字。”
迟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的五官挺立,不笑的时候有些严肃。
何秋韵问:“怎么不说话了?”
“小秋。”迟宴打断他,“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
“不是在这里。”迟宴放开他,声音突然变得十分轻柔,“那几个字,我想亲口告诉你。”
何秋韵觉得有人从后面推了他一把,他身子往前一倒,眼见着快落入迟宴怀中,面前的人变成一道幻影。
他猛地醒悟过来,他还在梦里。
撑着身子从地上弹起,眨眼间,身体再次被海水淹没。
“迟宴……”何秋韵往刚才的方向看去,那里空无一人,哪还有迟宴的影子。
他不想就这样结束。
何秋韵左胸腔处传来一阵刺痛。
他还想听迟宴亲口对他说“我爱你。”
无边的液体将他包裹,他早已顺着水流飘出了疗养院,外面的道路上稀稀拉拉出现了几道人影。
有人在呼救,也有人趴在漂浮物上顺水漂行。
“今天考试又退步了,不想回家,又要挨骂了。”
“老板又无缘无故发火,真是有病,不想伺候了。”
“爸爸的病情又加重了,没钱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妈妈明天要走了,不知道今年过年会不会回来,不想让她走。”
“……”
数不清的人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幻影如幻灯片一般砸入水面,溅起层层水花。
那些影像有棱有角,不用多想也知道,被砸到肯定会丢半条命。
何秋韵弓着背躲避。这是周围人的噩梦,不同的梦境交织在一起,对何秋韵来说,没有比这更棘手的事了。
他屏气潜入水下,仰头看去,一双双扑腾着的脚从水面上插入。
一时间,他看得有些怔神。肉眼看去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人。
何秋韵皱起眉,他游上去,拽住最近一个人的脚踝,用蚕丝将他裹住。青色蝴蝶扑闪着翅膀从指尖飞出,眨眼间,面前的人消失不见。
看来是可行的。
何秋韵往另一个人的方向游去,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个动作,当他已经筋疲力尽时,漂荡着的人根本不见少。
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疲惫而僵硬不堪,那些蚕丝也变得疲软,连蝴蝶振翅的频率都降低了不少。
原本归于寂静的天空又打下一道闷雷,这次暴雨来得奇快,几乎是在雷声消失的一瞬,大雨倾盆而下。
水面开始剧烈晃动,巨浪一道接一道地打来。
耳边的哭喊声几乎要将何秋韵淹灭。他迅速攀上一截漂浮着的枯树枝干,顺手捞起一旁一个无辜的小男孩。
“别怕,抓紧。”何秋韵安抚道。
“我会死吗?”小男孩一边抽泣,一边问,“这里是哪里?妈妈呢?”
何秋韵再也没有力气回答他的问题。
就五分钟。何秋韵闭着眼睛,他心想,我休息一下,五分钟就好。
想要恢复过度消耗的精神力,五分钟远远不够。但眼见着雨越下越大,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耳边忽地响起一个声音。
“何秋韵,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不要这么爱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