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非乐去了玉门关。
这里尸骸遍地,因为天气炎热,尸体开始腐烂,味道刺鼻难闻。
容非乐面色不改,一边让人将大周将士们的尸首抬回去安葬,一边让目光在尸体中来回穿动。
这些啊,都是驻守在长城的将士,都是和她并肩作战的朋友,她有什么理由去嫌弃他们为了家国而献出的身子呢。
很快,容非乐便看到了那具伫立在尸首中的……尸首。
之所以说他伫立,是因为他被一杆插在土中的长枪贯穿了肺腑。
而他的那只手,紧紧握着一面旗杆。
旗杆上是王军军旗,上面飘扬的一片殷红,犹如星星点点——
那是她的少年郎的血。
容非乐走过去,垂眸看了裴子期一眼,面无表情道:“裴微行,起来,跟我回家。”
无人应答。
“裴微行,你混蛋,听不到本公主的话是不是?”
仍无人应答。
容非乐一把拔出那长枪,腥臭的血沾上她群裳,她恍若未闻,俯身望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甲胄一片殷红的裴子期,眼底凝着愠色——
“裴微行,我说过不回长安,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公主,裴家二郎已经殉国了。”温润的声音从容非乐身后传来。
容非乐起身侧头,看了一眼谢珩,又看了一眼裴子期,目光有一瞬的恍惚——
“你骗人。他说要和我一起回长安,和你们的喜酒的。你们都还没成婚呢,他怎么可能就不在了……”
她的裴微行惯会忽悠她,他一定是睡着了,像上次那样听不到她说话而已。
容非乐将裴子期的尸首背起来,咧嘴笑:“裴微行,算我求你啦,快点醒过来嘛。”
谢珩抿唇侧头。
也是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不远处立着的小人儿。
“十一……”谢珩的眼底闪过一抹震惊。
他疾步上前,看到温杳穿着将士的甲胄,梳着男儿郎的发髻,顿时明白了过来。
“你呀你呀。”他伸手点了点温杳的脑袋。
温杳瞪了他一眼,随后看向那边远去的容非乐,张了张口。
“让她静一静吧。”谢珩朝温杳摇了摇头,将那封信递给温杳。
温杳看罢,蓦地红了眼眶。
“阿珩,当初阿泠和林家阿兄就是在玉门关死的,如今……如今连裴家二郎也……”她紧紧抱住谢珩,声音哽咽。
谢珩叹气:“若是我来的早一些便好了。”
这样,他们就都不会孤立无援,就都不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都死在玉门关。
担心容非乐的身子出事,温杳还是去见了她。
容非乐已经将裴微行埋起来了,面色如常地喝药。
见到温杳来还信,她愣了愣,而后将信紧紧捧在心口。
“长宁,你闻到信上的松香了吗。是阿行用的香,我为他买了好多,可惜他用不上了。”
容非乐笑笑,“对了,送你的新婚贺礼,这会儿也快到长安了,你和谢小丞相要百年好合……长命百岁。”
“嗯,承你吉言。三公主不回长安了吗?”温杳意识到什么,忽然问。
“不回了。长安虽有牵挂,但这里,有着更加让我牵挂的人与物。”容非乐笑笑,
“我要重建塞北,我要留在这里,看还没有看完的大好风光。你替我向父皇和母后问一声好吧。”
“好。”沉默片刻,温杳点点头。
返程那日,容非乐站在高墙上送他们回去。
临行前,温杳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上披着薄氅,身形单薄的容非乐。
塞北叛军已经彻底根除,这里也添置了二十万的守军。
这里……再也没有熟人陪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温杳再看容非乐时,竟从这位骄矜的公主身上看到了孤独。
温杳抿了抿唇,侧头看向旁边的谢珩。
“日后得了空闲,十一可以常来塞北陪陪三公主。毕竟这里是你的封地。”谢珩抚了抚温杳的头。
“嗯嗯。”温杳紧紧点头。
第79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1)
幼白和白芨已经在谢珩来的路上被找回,一行人平叛后,齐齐返京。
目送黑甲卫远去,容非乐收回目光。
长宁,你要幸福啊。
……
八月十日,众人在温杳与谢珩大婚之前赶回了京城。
绣娘赶制的嫁衣早早送到了府邸。
温父见到温杳回来,冷哼一声道:“还有七日你便要大婚了,收拾一番细软,准备入宫。”
那老儿都不让他的十一在府邸备嫁了,真真坏得很。
“知道啦。”
温杳回到院子,看了一眼嫁衣,眼中盛满惊艳。
不愧是数百个绣娘日以继夜,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真真好看到她心坎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