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再推,况且闻锦这般坚持,令他很是好奇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果然,上车不久,闻锦倚着靠垫,捏了捏太阳穴,闭目醒了会酒,问他:“今夜一局,宋大人可事先知晓?”
哦,来兴师问罪的。
毕竟是他代表了众人约他,他答应的也是他。
闻锦略有倦意,头倚着车壁未动,只抬起了眼帘看他。
两人皆喝了酒,开了窗缝通风,月光透过窗柩洒入,照在男人散开的衣袂上,如同墨绿湖泊上闪烁的水光。
男人的神情有一半隐在暗面,看不清晰,只听见他稍有诧异的嗓音凉凉响起,反问:“小公子觉得微臣知道?”
闻锦沉吟片刻,没有回答,只温言道:“下次他们若再寻你来约我,便说我没空吧,莫使得你为难。”
晟云洲低低嗯了一声,心里却有些诧异闻锦对他的信任。
这就完了?他才刚开始编呢。
男人不由觉得自己此前有些高估了他,他原以为他能这么讨孝仁太后喜欢,城府定然是极深的。
但这人也太好糊弄了。
闻锦确实良善,却并非愚笨之人,只是人总会被第一印象所影响。晟云洲对小公子的第一印象在殿试,而闻锦对他的第一印象,在明月楼前,他礼让了香囊那刻。
加之张榜那日他对于她购布的认可,在小姑娘眼里,对男人的印象尚可,心想他们之间并无龃龉,他一介清寒书生,不可能为她布下这样的迷魂阵。
当然,仅凭身份就判断对方没有这个能力,过于以貌取人,但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她的确有些倾向以貌取人,归咎其因,便是他给了她一种与某人难以言喻的相似感。
人的样貌再怎么变化,眼神总是随着灵魂而闪动。
闻锦不知眼前的皮囊下藏着的是谁,但一看见他的眼睛,想到亡人,总会忍不住对他较别人更为宽容。
他们还做了邻居,闻锦难得有邻居,还是很希望能与他好生相处的。
夜色合拢,马车转入小故里街口,一阵面食的清香顺着夜风散入半阖的车窗。
闻锦朝窗外眺了一眼,勒令停车。
她掀开车帘,望着眼前熟悉的小摊,露了笑容,衔笑与男人道:“宋大人,要不要一起下去吃碗馄饨?”
晟云洲有些难以置信,“小公子饿了?”
他们不是刚从宴席出来吗?
闻锦深深叹息,“我根本就没吃饱。”
“我吃东西慢,才吃一半,大家就净顾着看美人了,我也不好一人闷头在那吃,只能放了筷子。”她走下车,回首体贴问:“我看您今天晚上也没怎么吃,是和我一样不好意思吗?”
话毕,闻锦站在摊前,二话不说点了两碗招牌馄饨。
“嗯......”
他本就不是为了吃去的。
同晟云洲坐上旁边的露天桌凳,等着夜宵的片刻时分,闻锦想了想,支着下颚,半玩笑半认真地埋怨,“您说那两位美人同我说话时,为什么都爱给我敬酒,不爱给我夹菜呢,这样至少能让我多吃点的。”
晟云洲:“......小公子喜欢这种?”
闻锦笑了,“大人不喜欢?”
晟云洲眉头一压,“会不会太腻歪了?”
闻锦拿着筷子把玩,想了想,“男女间不就是要腻歪吗,大人以后成亲了,不希望妻子多黏着自己些?”
“会持家,够贤惠,管得住后院就好。”
男人自认自己说的要求,当是大部分男儿的理想选择,岂料闻锦吃吃笑了开来,挑眉问:“大人是娶妻,还是找管家呢?”
“......”
他为什么要跟他聊这些有的没的。
两碗热腾腾的馄饨上了来。
这个夜宵摊已经在巷口摆了很多年,设施陈旧了些,味道却很是不错。
晟云洲以前时常忙到深夜回来,有时腹中饥饿,念及房妈妈年事已高,不想累得她起身给他做宵夜,就会在这个摊上吃一碗馄饨再回去。
他舀了勺汤,清香感一如既往。
摊主将闻锦要的拌菜拿上桌,笑着看她一眼,“小公子今儿个还猜吗?”
闻锦回笑道:“猜!”
猜什么?
晟云洲眼露疑窦地看她一眼。
闻锦笑而不语,一双杏眸弯弯似月。
她生了标准的鹅蛋脸,鼻梁细挺,樱唇粉嫩,是个清纯至极的美人,穿上男装,落在男人眼里,阴柔过甚,小白脸一词名副其实。
闻锦见他尝了口馄饨,问他:“好吃吗?”
晟云洲颔首,闻锦星眸闪闪:“能不能吃出里面有什么?”
她噙笑续道:“您别看这一碗小小的馄饨,老板说他用了十七种食材呢。光馄饨就有三种馅的,总让我猜有什么。要不,我们来比比看谁猜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