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这时,太和殿两旁的其他楼宇上,都会默允后宫妇人与皇亲贵戚悄悄上楼,前来瞻仰新科进士的风采。
“今年的状元郎,仪表容貌,可谓是大周朝史上最好的了。”
后宫妇人看进士,素来无关忠奸,只论风姿好不好看。
一宫妇听了,翘首反驳,“比当年的晟状元还好?”
“晟状元中榜时尚且年少。”
“若拿他成年后比呢?”
“各有各的风采。”
“我看着,不相上下。”
楼上的女眷嬉笑不停,状元郎伫立廊前,由着宦官给自己的白襕衫上加更绿衣官袍。
待穿戴完毕,宦官将白笏递予,引他入殿领旨谢恩。
大殿之上,身穿红袍玉带的少年官家正襟危坐,眉宇清俊,皮肤细白,说话声温柔平和,令人如沐春风。
趁内侍殿头读旨,晟云洲不动声色地朝龙椅上瞟了一眼。
三年过,当初赖在他身后的小跟班身骨长了不少,隐隐有了男儿的模样。
官家已十八年岁,按理太后当逐步还政,允他主理国事,可他除了唱名,殿内三鼎甲,无一人是他钦点。
而他面色温润,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好似并无怨言,一如既往做着那个年少无知的小儿子。
按大周国朝制度,新科状元郎一般会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官至从六品。
翰林院高官云集,十分适宜学习为官之道,是进士最佳的去处。
可前几日,晟云洲听到会馆里的高官子弟传来风声,自己好像被派遣到了地方任职。
“宋兄,你是不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
他立马想到了吕老头,心里冷不丁笑了一声。
他以为他把他赶出京城,他就不能凭能力自己回来吗。
然圣旨唱读之时,晟云洲发现自己就是翰林院的修撰,从六品,状元郎的标准待遇。
晟云洲心里奇怪,退出殿时,拦下了领他出门的宦官赐教。
王守仁弯着慈眸笑了笑,“中书省递来的奏章,确实闹了个乌龙,可太后娘娘记得宋状元。她说,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心境沉稳,适合做京官,就把奏章打了回去,叫他们重新呈上来了。”
晟云洲听到她竟留意到了自己,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
回到殿外院内,待所有进士向皇帝谢恩完毕,等孝仁太后出现在旁侧的蓬莱楼上,他们还需一并向太后行礼。
作为状元,晟云洲理当率进士行礼,宦官引他至蓬莱楼下等待。
因离得近了,楼上零零碎碎的女子嬉笑声传了下来,落在他耳畔。
“太妃娘娘,怎得不见二郎,以往每逢新科唱名,这孩子必是要来看热闹的?”
一嫔妃环顾发问,舒太妃肃色不语,旁侧一位小公主提声回答:“二哥哥说他今天约了人,要留在家里准备,没空来呢。”
“什么人这么大的面?竟让舒王守在家里等候?”
“还能是什么人,美人呗。”
“还是那位容供奉吗?这都快一年了吧。就她那身份,若能登王府的门,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听到“容供奉”三字,晟云洲顿了顿,悄无声息地抬起眼梢,只见舒太妃嘴角抽了抽,冷声道:“他还年少,纵他玩玩罢了。日后娶妻,自要好好甄选。”
晟云洲垂眸,沉思不语。
待所有进士基本已谢恩出殿,晟云洲顺着宦官的指点,率众人齐整列队准备,蓬莱楼上忽然清净了下来。
晟云洲抬头一看,珠帘翻飞,孝仁太后带着她的宝贝养子,坐到了楼前的正座上。
就连接受世人叩拜,也要把他带上吗?
晟云洲率着一众进士齐齐躬身行礼,低着首,抬起眼梢,觑向她威严肃穆的凤容。
望着她庄严接受了他们的行礼,转头,再度与那美名在外的养子露出了他不曾拥有过的温柔笑容,晟云洲身处阳春三月的艳阳天中,却觉得寒风入袖,浸得心脾底处,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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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月酒楼的容姑娘,才艺卓绝,貌冠京城,十六岁就成了大周第一舞姬,入宫为先帝献艺,取得龙颜大悦,特赐霓裳金缕衣,授供奉之衔。
时至今日,一舞值千金之重,名列教坊司第一行首。
去年,上元宫宴,舒王赵屿对她一见钟情,为博美人一笑,不惜抛掷千金,苦苦追求一年,今日,终于得了美人赏脸,应了他共度晚餐的相约。
一大清晨,舒小王爷连贡举结果的宣读都没顾得上,在府中张罗一天,只为等美人驾到。
他喜滋滋地想,能一起吃饭,还愁没有一起赏月,一起共度良宵的一日吗?
他到底把她那块凉玉一般的心给捂暖了。
岂料,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云月酒楼的马车,掌柜翻身下车,朝他躬身致歉:“小王爷,容娘今晚有事,来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