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需要一个仇恨的目标,这个人需要离他的生活十万八千里远,远到可能接下来的一生都不会再相遇;这个人需要和他记忆中的难堪都拉上关系,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恨他,让这份厌恶,随着年岁的增长记忆的模糊而渐渐淡化。
可是老天爷总是要和他作对。
顾向年回来了,回到偏安一隅的江城,回到朝夕相处的江城中学高一八班。
同样回来的,还有顾向年想要他记起的无数往事。
他怎么能不抗拒,那个弱小胆怯的自己,早已经被杀死在天使为他筑起的心墙之内。
可如今,这一句“小飞机”带来的惊惧,却真真切切地告诉陆宇宁,自己不过是掩耳盗铃,自以为是地将那个孩子锁在了心底最深的黑暗中。
如今一个被他鄙弃的人,只要叫出那个名字,就能将锁链摇晃得分崩离析。。
“咚!”
他闭着眼一拳锤到大理石盥洗台的平面上,想要把麻木的勇气重新唤起。
可没等渐渐起效的第二个拳头打中,脆弱的手腕便被一道猛力拉起扣在瓷砖上。
陆宇宁为了保持突然失去的平衡,只能背靠着墙面,被迫正面直视着高他半个头的冷峻面孔。
“现在想起来了吧,小飞机,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是这双眼睛,我绝对不会认错。”
右手被死死的卡住,陆宇宁简直怒得想杀人,立刻用撑住洗手台的左手朝顾向年那张欠揍的脸打去。
可顾向年却完全像是预判了他的行为一样,轻易地就捉住了他蓄力一击的反击,并将两只手握在一起,使劲一拉,死死地按在陆宇宁的头顶。
“打架,我比你熟练。”
像是还嫌给陆宇宁积蓄的怒气值不够一样,顾向年又用修长的双腿压住陆宇宁仅剩的自由的膝盖,用恋人一样亲密的姿态贴到陆宇宁的耳旁。
“我不管你为什么讨厌我,但是小飞机,你不许把我忘掉,至少现在不许。”
没等陆宇宁嘴里最恶毒的反击说出口,武思思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厕所外面。
“小鹿,你在里面吗,是不是不舒服,刚新同学也来找你了,也没看到个人影,不知道他是不是迷路了,要是你生病了的话我就带你去找校医。”
狠狠地瞪了一眼欣赏着自己狼狈姿态的顾向年,陆宇宁的双手终于恢复了自由,他整了整被弄乱的衣领,大步走出了卫生间,将顾向年甩在了身后。
安抚了明显有些受惊的武思思,两人重回了人声鼎沸的操场。
男生们已经脱了厚外套,拿着从器材室借来的篮球兴奋地追逐起来。
陆宇宁找到了抱着两个羽毛球球拍,翘着二郎腿在操场边缘的草地上眯着眼晒太阳的温煦。
“走,我们来打几局。”
少年的身影挡住了温煦眼前的阳光,不理她无奈的推辞,陆宇宁将心中无处发泄的愤怒都挥洒在了飞翔天际的羽毛球上。
而另一边,顾向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加入了男生打篮球的队伍。
凭借着优越的身高和体能,很快男孩子们都争着和他当队友,而不少花痴的女生,则围到了篮球架下,开始疯狂的尖叫助威。
对于男生之间这种纯粹因为原始武力崇拜而形成的友谊,陆宇宁是不屑一顾的。
这些人哪里懂得,世界上许多恶魔,都是披着天使的皮囊,在人间作恶。
而真正纯洁如同水晶的善良心灵,则藏在温煦肖央这样普通又温暖的凡躯里面。
剩下的课顾向年都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而因为篮球赛和他渐渐熟悉的男生女生们都不时跑来和他联络感情。
一旁的陆宇宁烦不胜烦,只能每节课后,都拉着温煦去“凹”字形教学楼包裹而形成的小花园里讨论一个两人正在追的连载悬疑故事的情节。
“小鹿,你这两天好像不太对劲啊,整天板着个脸,好像很不开心,是不是因为我和你换了位置,和那个新同学坐一起你很不舒服啊。”
温煦用鞋底擦掉画在沙地上的悬疑小说人物关系图,有点担忧的看着闷闷不乐的陆宇宁。
“要不,我们换回来吧?我是女生,他应该不会对我很凶的。”
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洒在细碎的沙地上,被花匠剪接得十分漂亮的微型景观花坛里玫红色的茶花开得正好。
陆宇宁捻起掉落的一片花瓣,放在鼻尖闻了闻,没嗅出什么香味。
“不关他的事,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你知道的,我喜欢‘傻’一点的朋友,他太聪明了,不好糊弄。”
温煦的嘴立马撇了起来,
“哼,你就拿我们开涮吧,有什么事总憋在心里,我看你迟早憋出抑郁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