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最主要的内容就是跑步练习紧急疏散的队形,然后做一些常规的肢体训练,剩下一小节课则是自由活动。
一般体育老师会从体育器材保管处领了篮球排球羽毛球给班上的人,大家都随着兴趣组队玩耍。
光长体重不长脑子的体育老师,自然是按照身高将班上海拔最高的顾向年安排在了曾经的记录保持者陆宇宁后面,一八一的个子在南方人群里也是显眼极了,连一七六的陆宇宁都被衬得小鸟依人。
这下可愁坏了体育神经不发达的陆宇宁,跑起步来总感觉后面的长腿快要绊倒自己。
等到跑完步组队做仰卧起坐的时候,他立马开始搜寻起老搭档肖央的身影。
没成想,这个谄媚的马屁精为了让体育老师给他加满操行分,早就跟着老师一起去了器材保管处领篮球,留下孤零零的两个高个儿杵在塑胶跑道上,和身后笔直的松树一起站成了热闹人群的背景。
吹着口哨给女孩子们加油计数的武思思立马发现了偷懒的两个少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陆宇宁!站在那里干什么,做完仰卧起坐我要登记的,不动起来是打算蒙混过关吗。”
陆宇宁指了指远处的器材室,底气不足地敷衍道
“肖央去领器材了,没人给我按腿。”
武思思一扫旁边一脸无辜的顾向年,声音提高了数个分贝,高低起伏得堪称女高音的花腔。
“没人?旁边的新同学不是没搭档吗,你们俩组队就行了,肖央那一百斤的小弱鸡身板,一会儿我亲自帮他按。”
武则天的话是出口就不会收回去的,陆宇宁一时也找不到搪塞的借口,低着头用运动鞋捻着银杏树掉落的枯枝,沉默不语。
顾向年倒是跃跃欲试,直接找了块垫子,坐了下去,朝陆宇宁喊道,
“来吧,我先做,再换你来。”
陆宇宁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感受着武思思灼人的目光扫射,无可奈何的蹲了下去,按住顾向年裸露出来的光洁脚踝。
从顾向年毫不费力地做了几十个仰卧起坐来看,他平时应该是十分注意锻炼身体,所以体能远远比普通人好。
陆宇宁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羡慕。
因为小时候身体弱,母亲又管得严,不让他和小男孩们打闹,陆宇宁体育方面并不如他的学习那样出色,以至于体育课男生们都聚在一起打篮球的时候,他只能和温煦两个人组成羽毛球、乒乓球双人对打。
正当他的目光集中在顾向年崭新又带着知名品牌图标的运动鞋上时,带着热气和男性荷尔蒙的声音随着顾向年上半身地靠近在他耳边炸开。
“小飞机,你真的忘了我吗?”
如同电流击穿他用遗忘作为保护膜的记忆体,那一幕幕的嘲笑和恶毒的外号,像是针扎一样,窜进陆宇宁每一个神经细胞,他只感觉浑身发冷,而周遭都是恶魔的呓语。
陆宇宁猛地推开顾向年过于亲密的身体,脸色煞白的站起身来,避开成群结队的学生们,快速朝教学楼的卫生间跑去。
武思思连忙喊道
“小鹿,你怎么啦!!”
顾向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宇宁远去的方向,冬日的阳光穿过树木的枯枝,把他的眼眸映得如同凝固时光的琥珀,里面流转的是意味难明的情愫。
为什么你们都想抛弃呢,抛弃自己的过去,抛弃我。
第6章 你不许忘,至少现在不能
体育器材保管室旁边的角落里是教学楼一楼的男卫生间,因为远离其他教室,所以少有人来,十分僻静。
陆宇宁双手捧起水龙头里涓涓流淌出的冷水,扑了扑因为剧烈跑动而发热的脸颊。
抬头看着洗手台镜子里水光莹然的一张苍白脸颊,秀丽精致,却已经从少年的稚嫩中脱离出一点男性的轮廓。
如果说,这几年来,陆宇宁最大的愿望是什么,那一定是快点长大。
长成强壮到能肩负起责任的男人,能对曾经欺负他的人挥出拳头,能对独断专行的父亲说不。
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初步做到了,直到刚才顾向年那可称作温柔的轻轻呼唤,如一声惊雷将遥远记忆中瑟缩哭泣的小男孩重新带回到这个时空。
忘却不是战胜,只是逃避。
童年父母的争吵,同学羞耻的外号,动荡不安的家庭,贫困到穿上姐姐旧衣的窘迫,将曾经沉浸在童话幻梦中的他带到了痛苦而真实的世界。
而这一切的源头,无不和从天而降的这个“老朋友”顾向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即使理智告诉陆宇宁,家庭的破裂是因为父母感情的不和,同学的排挤是幼稚无邪的天真的恶,贫困潦倒是懒惰自大的爸爸完全无视儿童也拥有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