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安双眼一颤,泪如雨下。
如果刚刚对妈妈的抗拒,还有些赌气撒娇的成分,那么这一刻,心里孰轻孰重,林少安已然有了答案。
如果注定要ⓜⓞ被她们中的一个人放弃,她真希望放手的是妈妈,而不是容倾。
她怔怔分离着唇齿,还想再垂死挣扎一次,可容倾侧过了脸,转身推开了猫咪房的门:“我去帮你收拾小泥巴的东西。”
林少安怔怔望着那个背影,慢慢垂下了眼帘。
后来,她只是麻木地跟着妈妈进了卧室,一个人默默清着行李,把容倾给她买的衣服、毛绒玩具、学习用品一件件装进了行李箱里。
可笑的是,这只大行李箱也是容倾新给她买的,本来是为去圣彼得堡准备的。
她跟着妈妈拉好每一道锁扣,拖着箱子,步步走到了门口,就仿佛和所有被家长领走的孩子一样,等着在临走前,和被自己麻烦过的亲友,说一声感恩和道别。
“容倾,我们准备走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容倾才打开了房门,把收拾好的东西一并带出,笑容有些苍白:“还有这些,是漾漾没看完的书,都一起带着吧。”
艾茜只接过了航空箱和容倾打包好的猫咪用品,道了谢:“书就不用了,怎么好意思……你自己留着看吧,漾漾要看,我们再给她买。”
容倾还是给她放进了书包里:“本来也都是给她买的,我留着用处不大。”
艾茜只好收下,几分忧愁地看向一声不吭的林少安:“好了,和容阿姨说谢谢吧。”
容倾也低眉看去,不想把告别弄得这么苦大仇深,于是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苦涩和无奈凝起的眉下,一双眼勉强地晕开几分笑意:
“小朋友,想回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林少安不为所动,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被抛弃过的孩子,敏感得就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她做不到像大人们一样深明大义,也理解不了其实跟妈妈回家没那么难,再想回来,也没那么难。
她只能用她十二岁的思维方式,天真地以为容倾放了手就是不要她了,而她选择了妈妈,就等同于背叛了容倾。
所以她又像划清界限似的,拿过了妈妈手里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算容倾放弃她了,就算她很生容倾的气,也不想和妈妈表现得很亲近。
她想让每个人都知道,不是她选择了妈妈,是容倾先不要她的。
最后,她堵着气做出自以为平静成熟的模样,对着容倾深深鞠了一个躬:
“容阿姨,给您添麻烦了。”
说完就调转了头,背着大书包,一手提着猫,一手拉拽着行李箱,笨拙又仓促地转身出了门,闷头冲进了电梯里。
艾茜有些尴尬地颔首示意,急匆匆追了上去。
没有人看见,容倾的目光,在那鞠躬致谢时惊颤了一下,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终于无法自持,潸然泪下。
她怔怔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电梯层层下落,最终停在了负一楼,她几乎能听见林少安离她远去的每一个脚步,短短几秒钟,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当然不舍得,这几年除了工作,她的生活全部被林少安浸透了,她已经习惯了走到哪里都带着一个小尾巴的日子,习惯了等在第一小学的门口,听下课铃敲响后,一个小女孩伸开双臂飞扑进她的怀里。习惯了在饭后睡前,看小眉毛飞舞着,听小奶音绘声绘色讲述着在学校的故事。
可她也知道,偶尔,林少安还是会在深夜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每每在旅途中遇到一家三口,那小眼神依然会偷偷停留,失落得让人心疼。
她把一切都补给林少安了,每次说着“别的小朋友有的你都要有”的时候,骄傲里也总带着几分失意,因为她深知,唯有母爱,她给不了。
从最开始,她就不想把艾茜放在自己的对立面,因为她知道那样伤害的只有孩子。
就像今天的拉扯一样,真正疼的,还是林少安。
电梯忽然又响动起来,她的目光随之看去,心跳随着那上升的数字,又缓缓复燃了,在看见数字停留在12的时候,她几乎要紧张窒息。
林少安会不会忽然冲出来,带着淘气的笑脸扑进她怀里,搂着她撒娇说:“骗到你了吧!刚刚那句话是开玩笑的。”
又一颗泪从眼眶溢出掉落,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见电梯门亮出一线光亮,就立即侧过脸拭干了泪,几乎已经酝酿着要说出一句:“真拿你没办法……”